克萊斯勒旅行車駛過田納斯康納紀念公墓。那兒正在舉行一場葬禮。萊姆、薩克斯和托馬斯打量了一遍那些神情肅穆的人們。
“看那口棺材。”薩克斯說。
棺材小小的,是兒童用的。參加葬禮的只有零星幾個大人。大約二十幾個左右。萊姆奇怪為什么只來了這么點兒人。他抬眼望向公墓上方,前面是墓園后起伏的山丘,再往后,是模模糊糊的森林和沼澤地。這一切消失在藍皚皚的遠方。他說:“這公墓不錯。能安葬在這樣的地方也沒什么可遺憾的了?!?/p>
薩克斯正面帶憂色地看著葬禮,轉(zhuǎn)而冷冷地看向萊姆。顯然,在手術(shù)即將進行的前夕,她不想談?wù)撊魏魏退劳鲇嘘P(guān)的事。
托馬斯開著旅行車跟著吉姆?貝爾的郡警巡邏車,拐了個大彎,在一條筆直的道路上加速前進;墓園很快就消失在車后。
正如貝爾所說,田納斯康納鎮(zhèn)的確離艾維利的醫(yī)院有二十英里。在進鎮(zhèn)的道路旁邊有一塊歡迎標志上寫著,這個鎮(zhèn)一共有三千零一十八位居民。這個數(shù)字或許不假,但在這個炎熱的八月份的早晨,還待在自家屋子里的居民簡直屈指可數(shù)。這個塵土彌漫的地方像座鬼城。一對年邁的老夫婦坐在長凳上,看著空空蕩蕩的街道。萊姆看見兩個男人,身材瘦削,一臉病容,肯定都是酒鬼。其中一個坐在路邊,雙手抱著臟兮兮的腦袋,看來仍是宿醉未醒。另一個靠坐在樹下,雙眼凹陷,直勾勾地盯著光鮮亮麗的旅行車駛過;即使隔得老遠,也能看出這個人的眼睛好像患了黃疸。一個瘦骨伶仃的女人正懶洋洋地清洗著一家藥店的玻璃窗。除了這幾個人,萊姆就再也沒見到其他居民。
“這里可真安靜?!蓖旭R斯說。
“要這么說也可以?!彼_克斯說,她顯然也和萊姆一樣,為這個地方的空蕩寂靜而感到不安。
大街兩旁都是老舊的房子和商店,一路向前延伸。萊姆看到一家超市,兩家藥店,兩個酒吧,一家餐廳,一間流行女裝店,一家保險公司和一家賣錄影帶、零食和五金工具的雜貨店,一家汽車公司被夾在銀行和船艇公司之間。所有人都在兜售魚餌。路邊有塊麥當(dāng)勞的指示牌,顯示沿十七號公路還要再開七英里。還有一塊久經(jīng)日曬而褪色的指示牌,上面畫著“莫尼特號和梅里麥克號之戰(zhàn)”13。要想?yún)⒂^這家“軍艦博物館”,就得再開二十二英里。
萊姆看見這小鎮(zhèn)生活的種種景象后,他愕然警覺:身為刑事鑒定家的他,在這個地方似乎無從施展。在紐約,他之所以能成功地分析證物,是因為他在那里已生活了許多年――他對那里了如指掌,親自走過那里的街道,研究過那里的動物和植物。但現(xiàn)在,在田納斯康納鎮(zhèn)這個鬼地方,他對這里的土壤、空氣、水質(zhì)都一無所知,也不了解居民的習(xí)慣,不知道他們喜歡什么車、住的是什么房子、在什么樣的地方上班、心里潛藏的是怎樣的欲望。
萊姆想起他剛?cè)胄袝r,和一位紐約市警察局資深探員共事的情景。這個人曾教訓(xùn)下屬:“誰告訴我,‘如魚離水’是什么意思?”
當(dāng)時還很年輕的萊姆說:“這表示一個人失去了生活要素,意思是感到迷惑。”
“是的,那么當(dāng)魚離開水,會發(fā)生什么?”這位頭發(fā)灰白的老探員打斷萊姆的話?!八鼈儾粫X得迷惑,它們會他媽的死掉!探員的最大威脅,就是不熟悉環(huán)境。記住這點?!?/p>
托馬斯把車停好,照例下車將輪椅降下。萊姆朝“暴風(fēng)箭”輪椅的吹吸式控制器吹了口氣,駛向郡政府門前一條顯然是在殘障福利法規(guī)實施后才勉強增建的斜坡道。
三個穿著制服,腰帶上系著折疊刀套的男人,從斜坡旁邊的郡辦公室側(cè)門出來,走向一輛紅色的雪佛萊多功能旅行車。
其中最瘦的男人用手肘戳了戳最壯的那個,然后向萊姆點點頭。接著,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一起落在薩克斯身上。最壯的那個男人扎著馬尾,蓄著山羊胡。他打量了幾眼托馬斯整齊的頭發(fā)、瘦小的身材、接近完美的服飾和黃金耳環(huán)后,面無表情地和三人中一個看來像保守的南方生意人的男人低聲說了幾句。這個人聳了聳肩。隨后,他們很快就對這幾個外地人失去了興趣,一起鉆進雪佛萊轎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