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曇花開了一瞬(3)

裂錦 作者:匪我思存


老板終于回到他的柜臺后去了,她嘗了一口香草圣代,味道還是很正的,軟軟的香草味從舌尖化開來,她想起來,原來他們在念中學(xué)時,他老是在午飯后請她吃香草圣代,就在學(xué)校的便利店里,有時候還會要一杯可樂,她永遠(yuǎn)只喝得下一半。他總是說:“這樣浪費,下次不買給你了。”然而下次她還是要,他也還是買。

他們是公認(rèn)的一對,不管家里人還是同學(xué),人人都曉得。十四五歲的小情人,愛情單純得只是去便利店喝汽水?,F(xiàn)在想想,她也有點疑惑起來,她到底是真的愛他,還是只是因為從小到大人們以為他們是一對,她也就天經(jīng)地義地認(rèn)為自己是愛他的?

天氣太熱,冰激淋的盒子上已經(jīng)凝了一層細(xì)密的水珠了,勺子也發(fā)起粘來,攪在里頭有些吃力。

他終于說話了:“我也住在那家酒店。”

哦,那么說他也許前幾天就見到過她,今天看她一個人出來,才跟隨她,不料把她嚇了個半死。果然,他說:“剛剛是不是嚇著你了?我看你一個人,想和你談一談?!?/p>

她說:“還有什么好談的?!倍嗌儆行┯脑沟目跉庠诶镱^,她故意的,易志維教會她的,男人就吃這一套。今天他不能把她怎么樣了,她與他在人間又是再平等不過,不管他想怎么樣,她得下個餌,上不上鉤由他。

果然,他悵悵地說:“是啊,還有什么好談的。”

臺詞說到這里也盡夠了,再說什么都是畫蛇添足,反而破壞了這種幽幽的美,在異國他鄉(xiāng),兩個曾經(jīng)的情人見了一面,小店里暗暗的,一排一排桌椅鍍了一層鐵金色,只有靠近店門的那一片光,白得像是另一個世界,光和影交疊著,有一種油畫一樣森森的惟美,像是電影里的鏡頭,攝影師精心用燈光、道具拍下來的,精心構(gòu)圖的畫面。

她摹然的站起來,轉(zhuǎn)身就往外走去,外頭還是烈日當(dāng)空,熱鬧極了的街,里頭的這一幕電影卻拍完了,她該下場了。

她回到酒店里,才想起來自己買的東西全忘在了那家店里,不能回去找,只得對易志維說沒買到什么。

“那吃了晚飯我陪你上街看看吧?!彼挛缍阍诶錃獬渥愕姆块g里好好睡了個午覺,現(xiàn)在看起來神清氣爽的,抱著她,“心不在焉,想什么呢?”

她在想簡子俊為什么也來東京,難道只是里卻笑說:“我真不想回去。”

他吻著她:“可是公司不能丟下吧,還有你自己的公司――我蹺班這么多天了,再不回去,他們真的又要吵嚷了?!?/p>

他們終于搭了飛機回臺北。一上機又看見了簡子俊,他和他們同一班飛機回去,她有點疑惑他是不是故意的,因為很容易在酒店總臺查到他們預(yù)訂的航班??墒鞘枪室獾挠衷趺礃?,雖然在一班飛機上,他也不可能和她說話。易志維也看見簡子俊了,他們照例親熱地打招呼,寒喧了幾句,也就分開了。她隨手拿了一份報紙在看,報紙是《臺北新聞》,離開那個城市太久,看著熟悉的行文總有些吃力。她不在那個城市十來天,可是臺北照樣還是臺北,本埠新聞里,婚喪嫁娶,生老病死。海塑還在高院打官司,電視臺仍然在放悲情肥皂劇,中山路交通意外,雙溪外一座住宅樓倒塌……

日本的假期就像是神仙洞府,她不問紅塵事地過著逍遙的日子??墒乾F(xiàn)在一上飛機,零零碎碎的這個城市的鱗爪,撲面而來,人間的煙火撲面而來。她又回來了。

臺北的陽光和東京的其實也沒有太大不同,她走出機場時心里這樣想著。司機提著行李跟在后頭,她和易志維都還穿著度假時的衣服,兩個人都戴著墨鏡擋著臉,看起來有些好笑,一回了臺北,他們又成了公眾人物,機場里成天埋伏著有記者,他說:“頭條上一次就夠了。”

他們盡快地通過安檢溜了出來,感覺有點像做了什么壞事的孩子,所以她高興,雖然黃敏杰還是那樣冷淡淡的,一上車就和易志維說公事,把她撇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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