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烈想了想，點了點頭：“將來商兄弟來宛州衡玉城，不嫌我家里窮，來喝一碗水酒。你若是不喜歡逛窯子，我?guī)憬诸^看雜耍去，我們宛州的雜耍，天下聞名！”

“如果我能從云號山回來的話……一言為定！”商博良伸出手來。

“一言為定！”祁烈緊緊握住。

這時候三三兩兩的巫民從兩邊的竹樓里走出來。他們都是盛裝，男人身上用鐵銹色和靛青畫著繁復古奧的圖騰，披著沉重鮮艷的斗篷，女人則套著素色輕紗的筒裙，胳膊上套著臂釧和銀鈴，長發(fā)洗凈了，不辯辮子，整束用頭紗裹起來盤在脖子上。

他們每個人都戴著鎏銀的骷髏面具，也不說話，手拉著手往前走去，路上相遇，兩群人便拉手在一起，人越聚越多。

“這是？”商博良預感到有什么盛大的儀式。這些巫民身上穿的衣服料子都昂貴，需要以土產(chǎn)從東陸行商或是畢缽羅的轉(zhuǎn)口商人那里買來，絕不會輕易穿著出門只為了納涼。

祁烈周圍瞟了幾眼，嘿嘿的干笑起來：“兄弟，我們走運了，有好看的，跟不跟哥哥去看個熱鬧？”

“好看的？”商博良明顯是難以抵抗這種新鮮事的誘惑，只有這個時候，他才真的像一個心無城府的年輕人。

“好看，太好看了！就怕你鼻血流得太厲害，到時候別說老哥哥害你?！逼盍铱s縮腦袋，壓低了聲音，“跟那些巫民拉著，只管往前走，別人不說話你也別說，千萬別笑別出聲，什么都別問。有人跟你說話，只說扎西勒扎。”

他拍了拍商博良的胸口：“要有點虔誠的樣子！”

商博良看著祁烈的臉，祁烈此時忽的一臉嚴肅，到像是游歷的長門僧侶，可總覺得他的皺紋里都透出點猥褻的意思。

商博良一手和祁烈拉住，一手伸出去。僅僅是一刻，就被一只柔軟而溫暖的小手握住。拉住他的是一個巫民少女，看不見臉，卻能隱約看出她白紗的筒裙下身體起伏玲瓏的曲線，想來也是個美麗的巫女。商博良幾乎是不由自主的笑了笑，他每次見到陌生人總是會笑，這次卻剛笑出來就嚇得把臉板了回去。他這是記起了祁烈的囑咐。

出乎他的意料，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那張猙獰的骷髏面具下，巫民少女的眼神略有詫異，隨即眼神一轉(zhuǎn)，軟媚得叫人心里一顫。商博良隨即覺得和巫民少女相握的手心里忽地傳來了汗?jié)竦呐狻?/p>

這樣香艷的暗示，他的心應該酥軟了?？缮滩┝己龅挠行@詫，他意識到有什么不對，可還沒有想明白。

他已經(jīng)無法擺脫巫民少女的手，他被拉入了一條長隊。隊伍平緩地向前行進，沒有人說話，隊伍兩邊的巫民各手持一盞風燈。商博良扭頭看向后面，也是一條手拉手前進的長隊，再后面還是長隊，似乎鎮(zhèn)子里的所有人都出來了，上千人在風里默默地行進。

他們正去向水池前的空地，水池后是黑色的竹樓比這里的任何竹樓都高大巍峨，默默的屹立著。沒有親眼看見的人很難相信竹子能搭建起那么大的屋子來。而那棟竹樓卻沒有一扇窗，僅有巨大的黑色門洞，對著前面的水池。它是這個鎮(zhèn)子的中心，可是昨晚所有竹樓都點燈的時候，商博良已經(jīng)注意到了鎮(zhèn)子正中那個沒有絲毫光亮的巨大黑影。

它里面沒有傳出過任何燈光和聲音，如同它的顏色，是黑色的死寂。

蠱母住在那里，商博良毫不懷疑。

巫女的手指悄悄地在他掌心中間畫著圈，纖軟的手像是要融在他手心里。商博良不明白這是為什么，也不敢問，更不敢松手。他已經(jīng)被卷進了上千巫民的隊伍中，這支隊伍透著神圣的靜謐，不容被打破。他以眼角的余光四顧時，巫女又用尖尖的指甲在他掌心用力一掐。他痛得臉上一抽，轉(zhuǎn)頭去看巫女，可是巫女卻不看他，只默默地看著前方，輕輕墊著腳尖前行。她沒有穿鞋，腳腕上的銀鈴反著流動的月光。

商博良仰頭，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云層開了一個口子，月光從天空里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