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新柳如美人眉，片片點翠，軟軟地垂在碧沉沉的水面。雪櫻身穿一件做工精致的粉紅折枝花卉緞襖，下面配著如意鳳尾裙，極淡的粉，經(jīng)日光一照，如籠煙霧。祖蔭看著她抬手將一簇新發(fā)的柳枝攏在手中，淺粉衣服配著嫩綠柳葉，像畫兒一樣美，搖頭笑道：“天下除了你，再也沒人配穿這樣的衣服了?！?/p>

雪櫻臉色微紅，低頭看袖上的繡花兒，含笑不語。見艄公將船慢慢劃近樹下，轉(zhuǎn)臉道：“怪不得非要拉著我來淀山湖，這里風(fēng)景真美?！?/p>

祖蔭伸手扶她上船，溫言道：“到青浦若不到淀山湖，可算白來了?！毕肓讼胗值溃骸拔易屵M寶先收拾一處房子給你暫時住著，這猴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們先去游湖，上岸就能有消息。”

船劃到湖心，已經(jīng)離岸甚遠。湖面上波光粼粼，岸邊的垂柳如同一道淡綠的屏障，圍著滿池翠色春水。艄公在船尾靜默地劃船，水聲慢悠悠地極有節(jié)奏。雪櫻突然立起身，站在船頭默然無語，半晌轉(zhuǎn)臉嘆道：“怎么像做夢似的，就到青浦來了……也不知道我娘急成什么樣子了……”

她整個人被陽光染成淡淡金色，耳邊的碎發(fā)在陽光里微微發(fā)抖，側(cè)臉的輪廓嬌美到不近情理，眉梢漫漫惆悵之意。他心里極是憐惜，伸手與她相握，含笑搖頭道：“櫻兒，咱們的事情有我安排，你只管放寬心罷。”

她未及答話，突然遙遙指著岸邊道：“你瞧，那邊又有船劃過來了。”

那只船如一支利箭，在水上行得極快，船上亦是一男一女?dāng)y手而立。兩人眉目漸漸清楚了，那女子穿著西式衣裙，頭發(fā)蓬蓬卷著披散在肩上，喜笑偃偃地轉(zhuǎn)臉與身邊男子講話。

祖蔭搖頭笑道：“原以為此時就咱們兩人有興致游湖，他們竟然也趕著這時來?！?/p>

雪櫻詫異道：“你認識他們兩人嗎？他們的衣服真奇怪……”

說話間船已經(jīng)到跟前，艄公將兩船靠攏，兩人一步便跨過來。那女子過來便落落大方地向祖蔭伸手笑道：“好久不見。”

祖蔭臉微微一紅，跟她行了握手禮，笑道：“上次帶累你們，害得畫室都毀了，我哪里好意思再去？”

那男子也朝雪櫻伸出手去，祖蔭卻在旁笑道：“樹之，她沒行過西禮，你就不要難為她了?！?/p>

那男子笑嘻嘻地縮回手去，直勾勾看著雪櫻笑道：“這是哪里的妙人兒？我和清流這幾日畫畫找不到模特，愁得坐臥不寧，才出來散心。方才一眼看到湖上的仙女，沒命地教艄公快快劃船，原來竟碰到你。”微笑著朝她微一鞠躬道，“敝人張樹之，幸會?！庇种钢桥拥?，“這是內(nèi)子俞清流?！?/p>

清流笑吟吟地站在旁邊，側(cè)臉向祖蔭道：“我們正在嘗試用西洋油畫技法來表現(xiàn)東方閨秀，找不到合適的模特，畫了許久都無法將兩者融合，幾乎要放棄了。你從哪里幫我們找了這般適合的人選？”

張樹之方才在岸邊便瞧見雪櫻，指給清流看，兩人都是欣喜若狂，找到一條船便往湖心劃來。此時與她站得更近，看她小小一張笑臉如海棠盛開，贊嘆道：“你像從天上掉下來的天使。一定是上帝賜給我的模特?！?/p>

雪櫻啊了一聲，轉(zhuǎn)目看向祖蔭，輕聲道：“什么是模特？”

清流在旁笑道：“簡單地說，就是你靜靜不動，我們替你畫像?！鄙焓謸嶂募绨虻?，“請你一定要答應(yīng)?！?/p>

見她眼中期盼之色，言語又極為和藹，雪櫻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忽然醒悟過來，轉(zhuǎn)目看向祖蔭。

祖蔭與他們夫婦私交甚好，并無不悅之意，含笑道：“你若喜歡就去吧?！币膊恢肋M寶將房子收拾得如何了，恐怕倉促間難以周全，想了想道，“這樣也好，等明日再去放生橋，今晚就請樹之做個人情，讓你在他家住一宿吧。”

張家雖然不及陳家的宅子深，也是青浦有根基的人家。一路沿烏檐白墻曲曲折折走來，遙遙瞧見前面一處月洞門上隱約鑿著“酴?”兩字。祖蔭笑道：“這院子景致很好，名字不好?！睒渲Φ溃骸八沲?夢也香，這院子最雅靜，就請雪櫻在這里住罷，一會兒讓清流送幾本西洋畫給你解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