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另外一本日記。那是一些年之后的事了。你對這種狩獵男孩的生活感到空虛,于是你變成運動參加者,游行示威者。你參加反對資本主義、反對麥當(dāng)勞的發(fā)展擴張的運動。你去了印度,阻止那里煤礦公司的擴張。你跟著游行者團體到各地去,德里,加爾各答,墨西哥,洛杉磯……總之飄來蕩去。但是我想也許你不知道一生中想做什么。不然為什么你旅行這么久?那些寮屋居民的日子里你所做的雕塑都?xì)Я?。沒有一樣留下來。你沒有一個在一起的女性戀人(或許你從來沒想找一個?),而你也沒有一個在一起的男性戀人。你所擁有的唯一一樣?xùn)|西,你寫道,是“性和誘惑?!?/p>
你像個青年工作者那般談及你工作的那些日子。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樣的工作。你寫到和孩子們在一起的假日旅行。日記里有些照片:你和少年人們一起在相機前笑著。你愛那些少年。那份工作你做了十年。但是你怎么會中斷一份你真正喜愛的工作呢?我不明白。也許因為你的同性戀生活?也許是因為什么同性戀教師的丑聞?我不會知道……總之你離開了你的工作,之后發(fā)生了什么?
我的眼睛疼了起來。我讀累了,所有這些字眼,我的腦子里塞滿了你的過去。每個地方都是你,而你在每個地方,每個句子,每一頁里。
我把所有的舊日記和舊信件都放了回去。我的手上沾滿了灰塵。我在水籠頭里流出來的冷水下洗了洗手。我想也許你很久沒讀過這些東西了。我也許是最近20年里第一個打開那些盒子的人。
夜很長。外面很安靜。偶爾有車開過。我坐在你的椅子上。我覺得有些沉重。我覺得有點呼吸困難。
我獨自睡在你的床上。從我搬進(jìn)來之后我們在此度過每個夜晚。其實這是只供一個人的單人床。我再次意識到了這點。我清醒著。我想要畫一張你的地圖,你的過去之地圖。但是這很困難。我從屋外的花園和沒有花的果樹看過去,看到了清晨的光。這是你離開的第四天,也是你將要回來的日子。你說過你早上回來,大約十點半的樣子。
現(xiàn)在是九點。我起床,刷了牙,泡了茶。我把我冰冷的手放在茶壺上取暖。我等你回來。但是現(xiàn)在我害怕你回來。你會離開你的中國女人再次坐著船在海上流浪。附近沒有海岸。穿漂流著,像海上的一片木頭進(jìn)入你的生活。
一個小時過去了,而等待是痛苦的。我試著看瑪格麗特太太給我們的課本,學(xué)習(xí)書上的單數(shù)和復(fù)數(shù)形式。
Child-children(兒童)
Mouse-mice(老鼠)
Tooth-teeth(牙齒)
Goose-geese(鵝)
Wolf-wolves(狼)
Ox-oxen(公牛)
Fairy-fairies(小仙子,小妖精,仙女)
Thief-thieves(賊,小偷)
Foot-feet(腳)
Larva-larvae(幼蟲)
我不喜歡復(fù)數(shù)形式,因為它們不穩(wěn)定。我也不喜歡名詞,因為他們和動詞一樣總是在變。我只喜歡形容詞和副詞。他們不變化。如果我可以,我只說形容詞和副詞。
11點15分,你回來了,從門口帶進(jìn)來一股冷風(fēng)。你把滿是灰塵的包擱在地板上,吻了我。你抱住我。你見到我很高興。我問你的朋友怎么樣,你說一切都好。你微笑,你很興奮。你想做愛。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你說你想念我。但是我怎能親吻一個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人呢?
“你過得好嗎?”你問。
“不?!?/p>
“為什么不好呢?你出去見了朋友,交朋友了嗎?”
“沒有。我不想交朋友?!?/p>
“那么你做了什么?”
我要說什么呢?我覺得我內(nèi)心的海洋太大,太毫無邊際,因此我無法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