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本來就滿腔郁忿,一個本來就心術(shù)不正,兩下里對了眼,我出錢,你出力,我給刀,你殺人,來來來,咱們把鳳姐和寶玉給弄死了吧。
趙姨娘也是,寶玉從沒治過你,為什么要害他?
誰讓他是賈府財(cái)產(chǎn)的繼承人!“你若果然法子靈驗(yàn),把他兩個絕了,明日這家私不怕不是我環(huán)兒的。那時(shí)你要什么不得?”
夠了,這一下子直奔主題,原來不是什么仇恨之爭,而是利益之爭,或者說由利益引發(fā)的仇恨之爭。估計(jì)老趙早就想像過這樣的場景:寶玉死了,鳳姐死了,眼中釘肉中刺都拔了,賈政這一支只剩下環(huán)兒這一個男丁了,不對,還有李紈的兒子。那就好辦多了。李紈這個屬木頭的,想擺布太容易了。將來賈環(huán)當(dāng)了官,做了財(cái)產(chǎn)繼承人,自己這個親娘也就是老封君了。穿綾羅綢緞、吃百味珍饈,屋子里擺珍珠盤,吃飯使瑪瑙碗,用一兩銀子一個的丫頭,一聲令下:“人來!”丫環(huán)婆子齊齊答應(yīng)一聲“是”,恭恭敬敬地聽著。
啊,那是什么前景,那是什么威風(fēng)!
為了這個美好目標(biāo),豁出去了!五百兩銀子的欠契也寫一張,半輩子的梯己也拿出來,都便宜了馬道婆―――她一個月只二兩銀子的月錢,五百兩,得夠她掙多少年?她這體己的一堆白花花的銀子,不知道有多少,這可都是從她牙縫里摳下來的,如今都給了這個老虔婆,換來的是十個紙鉸的青面白發(fā)的鬼和兩個紙人,以及一場驚天動地的大鬧。
這邊鳳姐和寶玉一蹦三尺高,殺雞殺狗,那邊趙姨娘和賈環(huán)在自家的小屋子里頭得意地笑著。
眼看這姐弟倆直挺挺躺炕上,只剩倒氣兒的份兒,賈母正摘心摘肝地疼,哭得死去活來,王夫人更哭得不要命,薛姨媽也哭,賈政也哭,賈赦也哭,賈璉更哭,平兒哭得快斷氣了,襲人哭得要傻掉了,外邊屋里黛玉也哭,寶釵也哭,湘云也哭,合家上下,驚天動地,大放悲聲,她繃不住勁,硬要往賈母跟前趁,非要想充好人:
“老太太也不必過于悲痛。哥兒已是不中用了,不如把哥兒的衣服穿好,讓他早些回去,也免些苦;只管舍不得他,這口氣不斷,他在那世里也受罪不安生?!?/p>
說實(shí)話,這個老趙的傻勁,實(shí)在跟那個抄檢大觀園、隨便翻探春衣裳襟、挨了三小姐一掌的王善保家的有的一拼。賈母一口就啐她臉上了:“爛了舌頭的混帳老婆,誰叫你來多嘴多舌的!”
怎一個“活該”了得!
說真的,要不是寶玉的那塊通靈玉護(hù)駕,這姐弟倆就叫趙姨娘活活治死了。你看賈府,號稱禮儀之家,然而房族之間、嫡庶之間,乃至父子夫婦、兄弟姐妹之間,互相仇視猜忌,誣陷與殘殺,使人掩卷不忍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