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嶧道：“我和康敏賢早就一拍兩散了，你們以后也別拿她來說。”錦瑞說：“敏賢人漂亮，又聰明和氣，世交里頭，難得有她這樣出眾的女孩子，連父親都贊她‘敏慧賢良，人如其名’。你為什么這樣對人家？”慕容清嶧只是不耐煩，說：“母親，我還有公事，要先去一趟?！辈淮\瑞再說什么，就站起來。

慕容夫人見他匆匆走了，方才道：“錦瑞，你今天是怎么回事？”錦瑞道：“我是為了他好，老三年輕荒唐，我怕他鬧出什么事來，回頭讓父親知道了，大家吃不了兜著走。”

慕容夫人道：“就是年輕，才成日拈花惹草的。誰不是這樣過來的？只要他不弄出事端來，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他去。你父親平日里最看緊他，我要是再逼他，只怕要弄僵的。老三的脾氣你還不知道，性子上來了，誰的話都不聽。上回你父親那樣生氣，他連一聲都不吭，若是肯說一句軟話，何至于惹得你父親大發(fā)雷霆？要不是我進(jìn)去攔住，不知道你父親還會怎樣?！庇终f，“父子兩個，一樣的壞脾氣。你父親也是，順手拿到什么就是什么，老三更是倔，眼睜睜瞧著拿了鎮(zhèn)紙打過來，明知道會頭破血流也不躲一躲，到如今那疤痕才叫頭發(fā)擋住了?！?/p>

錦瑞笑道：“媽，父親不過教訓(xùn)了他一次，您就說了多少回了？這才叫打在兒身，痛在娘心?！?/p>

卻說素素曠了一日課，牧蘭下了課就去找她。路太遠(yuǎn)，于是她坐了三輪車過來。在巷口下了車走進(jìn)去，正是黃昏時分，家家戶戶都在做晚飯。路旁的煤球爐子上，燉著熱氣騰騰的砂鍋，三五成群的小孩子在巷子里玩耍，笑聲又尖又利。牧蘭遠(yuǎn)遠(yuǎn)只見院門關(guān)著，心里于是思忖，難道不在家？走近了才看見，院門原來只是虛掩著的。她推門進(jìn)去，在院子里叫了一聲：“素素?！辈灰娀卮?，往前走了幾步，只見門也只是虛掩的，于是又叫了一聲：“素素?！蔽輧?nèi)并沒有開燈，向西的窗子里射進(jìn)來幾縷斜陽，朦朧的光線里，只見她躺在床上，聽見腳步聲，才慢慢轉(zhuǎn)過身起來，問：“你怎么來了？”

牧蘭聽她說話的聲音倒還似平常，她是常來的，隨手就開了燈，“咦”了一聲問：“你臉色怎么這樣難看，是不是病了？”

素素?fù)u了搖頭，“我只是頭痛，所以想睡一會。”牧蘭說：“我就知道你是不舒服，不然不會曠課的?！庇终f：“晚上長寧請客，還打算請你一起呢。”

素素捋起紛亂的長發(fā)，不知為何就怔了一怔。牧蘭又說：“并沒有別人，就是他和長宣，請我們兩個吃揚(yáng)州菜?！?/p>

素素說：“我這樣子，實(shí)在不能去了，牧蘭，真對不起?！蹦撂m笑道：“快快起來梳個頭洗個臉，我保證你就有精神了?！庇终f，“你就是悶出來的病，出去吃飯走動走動，說不定就好了?！彼厮貜?qiáng)自一笑，說：“我實(shí)在是不想去。”牧蘭拖著她的手，“再不舒服也得吃飯啊。我記得你最愛吃揚(yáng)州菜的，這回是在二十四橋，正宗的淮菜館子。”不由分說，將她推到洗臉架子前，“快洗把臉換件衣服?！?/p>

七

素素?zé)o奈，只得草草梳洗過了跟她出去。那二十四橋是眼下正時髦的館子，她們在門口下車，侍者恭恭敬敬引她倆入三樓的包廂里去。那包廂里許氏兄妹早就到了，四人在桌旁坐定，自有人沏上茶來。先上點(diǎn)心，卻是運(yùn)司糕、洪府粽子、酥兒燒餅、甑兒糕四樣。素素只見杯中茶色碧綠，聞著倒是有一股可喜的清香。旁邊侍者輕聲在許長寧耳邊問了一句什么，只聽許長寧道：“再等一等，主人還沒到呢。”素素聽到他這樣說，心里倒有一種說不出的煩亂。他的話音未落，只聽那包廂的門已經(jīng)打開，隔著屏風(fēng)只聽到腳步聲，她心里怦怦直跳，果不然，許長寧笑著站起來，“三公子，你這做東的人，怎么反倒來得最遲？”

只聽他笑道：“臨時有事耽擱了，讓你們都等著，真是抱歉?！彼厮剡@才抬起頭來，只見他一身的戎裝，隨手將帽子取下來，交給身后的侍從，那目光卻向她望來，她連忙低下頭去喝茶，不防那茶已經(jīng)溫吞了，喝在嘴里略略有點(diǎn)澀。只聽許長寧說：“連衣裳都沒換就趕過來了，也算你真有幾分誠意?！?/p>

他笑道：“不止幾分，是十足誠意?！?/p>

一樣樣上菜，那菜色果然精致，侍者服務(wù)亦是極殷勤的。素素沒有心思，不過淺嘗輒止。中式的宴席是極費(fèi)時間的，等最后一道湯上來，差不多已經(jīng)兩個鐘頭。許長寧說：“回頭咱們打牌去吧?！蹦撂m道：“我和素素可是要回去了，明天還有課?！痹S長寧說：“也好，我送你回去?！蓖Ａ艘幌拢值溃骸拔业能囎?，咱們?nèi)齻€人就坐滿了，三公子，麻煩你送任小姐吧?！?/p>

素素忙道：“不用了，我搭三輪車回去，也是很方便的。”牧蘭也道：“我和素素一塊兒搭車回去好了?！痹S長寧卻說：“已經(jīng)這樣晚了，路又遠(yuǎn)，你們兩個女孩子，總歸叫人不放心。不過是麻煩三公子一趟罷了?！闭酒饋頎苛四撂m的手，回頭招呼許長宣，“我們走吧?！痹S長宣卻向素素微微一笑，三人翩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