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使是個中年的內監(jiān),明顯是個閹人,肥白細膩的一張臉,眉眼彎彎,眼角下垂,是一張討喜的面容。他看見白毅,大袖飄擺著迎了上去,忙不迭地躬身長拜:“下臣見過白大將軍!”
白毅退一步還禮:“不敢,帝都欽使駕臨,沒有來得及遠迎,得罪了。不知道欽使怎么稱呼?”
“下臣是太清宮司禮監(jiān)的司禮大臣,陛下賜名白克勤,是這次使團的正使。我還有位副使百里莫言,是司禮監(jiān)一等文書,”他轉頭往后面張望著,尖聲尖氣地喊,“百里莫言,百里莫言,人哪里去了?”
隨團的金吾衛(wèi)上前一步,低聲道:“百里副使說身體不適,進城之后便直接去休息了,沒有跟過來?!?/p>
“成何體統(tǒng)!”白克勤作色,狠狠一揮禮服的衣袖,“一個年輕人,哪里來得這般嬌貴?還不如我一個半老頭子!若不是有人保薦,這副使的位子哪里輪到一個一等文書?卻不知道自重,病了就敢不來拜見白大將軍?”
“見不見我,并非什么大事,”白毅截住了話題,“既然欽使已經(jīng)到了,那便立刻宣詔吧。”
“白大將軍說得是,說得是,”白克勤轉過來,又是笑瞇瞇的一張臉,用滿是討好的低聲道,“白大將軍,陛下這次的詔書……你聽了就知道了……下臣在宮里服侍這么多年,還真沒聽說如此盛贊一個臣子的詔書呢!”
他在衣袖里暗暗豎著大拇指給白毅看:“以后白大將軍,您在東陸軍人里,就是這個啦!”
白毅微微皺著眉,還沒有來得及說什么,白克勤已經(jīng)退后一步,挺直了腰板,笑臉忽然變得鐵板似的。他拉開手中的卷軸,綿軟的聲音也變得中氣十足:
“大胤皇帝諭敕楚衛(wèi)國大將軍白毅:
我聞將軍捷報,傳諸群臣,莫不歡欣,帝都為之鼎沸。今次諸侯戮力,逆臣為之怯退,殤陽一戰(zhàn)而捷,上則稟先皇帝余烈,下則托諸將士忠勇,我心大慰。
白將軍國之重臣,封食邑四千八百戶,賜入朝乘馬帶劍,坐聞朝政。并賜青剛玉劍具、琥珀屏風、紫丣之璧、血紋之璜,將軍子嗣,長子封男爵,食邑八百戶。
其余諸將領,亦有封賞,稍后即至。我已令快馬馳報勤王諸侯,擇日謄寫表章,奉諸將軍姓名,入太廟奏于諸先皇帝魂靈。大胤之國,萬古不替!”
隨著白克勤的念誦,使團武士們紛紛上前,諸般賜物一一在白毅面前展現(xiàn)。青剛玉的劍具是皇室才能使用的禮器,紫丣之璧和血紋之璜則是皇帝祭天所用的兩件禮器,歷來只賜給無與倫比的安國之臣,琥珀屏風則是一件精美之極的玩物,用以擺放在書案上,以整塊的琥珀雕琢而成,也不知是哪一代皇帝收藏的珍品,也被從皇室內庫中調了出來作為賜物。軍士們都被賜物的名貴所震驚,只是礙于白毅的威嚴,沒有高呼贊嘆。白克勤也滿臉的笑意,不時地把目光從詔書上移開,看白毅一眼,想從他臉上看出那份感受了恩寵的激動來。
可是出乎他的預料,白毅自始至終都沒什么表情。如果非要說有變化,只是更冷更硬,顯得有幾分難看。
“只有這些么?”白毅忽地問。
白克勤覺出那話里的冷硬來,心里嘀咕了一下,想起臨走之前內監(jiān)們都說白毅是個冷漠無禮的人,現(xiàn)在看來果然不假,對這豐盛的賜物大概還有所不滿。他不敢表露出來,還是堆滿了笑容:“這封詔書就這些了,是陛下草書而就,正式的封賞表章大概還得著大臣們撰寫之后送來。白大將軍是帝朝的擎天之柱,這可是不容草率的?!?/p>
“我不是問封賞,我是問我軍請求入帝都補給糧食和藥品的事情,不知道陛下有沒有什么示下?”
白克勤猛拍額頭:“這事情倒是我一時疏忽,給忘記了。陛下有幾句不便寫入詔書的話,托我?guī)Ыo白大將軍?!?/p>
他上前幾步走到白毅的耳邊,討好地一笑:“陛下說,非常盼望立刻見著天下軍武之首的白大將軍,白大將軍出仕楚衛(wèi)國以前,還曾是我們帝都的金吾衛(wèi)呢,和皇室的緣分真是深遠??墒菤v來諸侯之兵不入王域,這已經(jīng)是慣例了,白大將軍龍虎之兵,新有殺戮,此時入京,怕有損帝都的祥和之氣。諸位臣子也多有擔心。所以陛下的意思,白大將軍按照古禮具表恭請三次,陛下請欽天監(jiān)測算星相,選擇吉日。這樣也方便堵那些老邁臣子的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