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彼f。阿米莉婭沒有看見他這個動作,她正在打量涌動的人潮。
“什么抱歉?”阿米莉婭的臉轉(zhuǎn)了回來,心不在焉地問。
“沒什么?!彼麄儺惪谕暤鼗卮稹?巳R爾低下頭看著地板。一口否定讓他們感覺像是在共同密謀什么,因而突然就有了一種奇怪的親密感。
“什么?”阿米莉婭不耐煩了,“這里這么吵,什么都聽不見了!”
“二十八歲?!彼f。不知道為什么要說。
“我四十三。相當(dāng)老?!彼c點頭。
克萊爾看不出來他是不是開玩笑。
“我還記得去年在赤柱①給你辦的慶祝會。那真是一場慶典!”阿米莉婭說。
“是嗎?”
阿米莉婭對她在戰(zhàn)爭時期被拘禁的事兒幾乎是絕口不提的,但對自己身上發(fā)生的其他不幸,則會抓住任何一個機會來抱怨一下??巳R爾想可能是因為那段經(jīng)歷根本說不出口。她沒問過。阿米莉婭也不主動講。她挪了一下腳,有點尷尬。
“你還和梅洛迪、維克托在一起?”阿米莉婭問威爾。
“ 是啊,適合我?!彼卮?。
阿米莉婭露出猶豫的神情?!拔衣犝f一些關(guān)于皇冠藏品的閑話,說是戰(zhàn)爭期間失蹤的。安格斯說這事兒正在激化。人們都在關(guān)注。你聽說了嗎?”
“聽說過?!彼f。
“他們想搜查出通敵分子?!?/p>
“晚了點兒,你覺得呢?”
沉默了一小會兒?!瓣惣覍δ氵€不錯吧?”
“沒什么可說的?!?/p>
“有點奇怪不是嗎?你可是一直在那兒工作啊。”
“阿米莉婭,克萊爾對你這些話不感興趣吧,她會覺得很悶的?!?/p>
“哦,沒有啊?!笨巳R爾趕緊反對,“我只是……”
“哦,好吧,是我不感興趣,我覺得悶了?!彼麛嗳换卮穑吧虝?,沒有太多時間給人煩。克萊爾,這么美好的殖民地,你都參觀了嗎?你最喜歡哪里?”
“嗯,我去了一些地方。上環(huán)很不錯,我喜歡那里的市場。還有,我去了九龍、尖沙咀,天星小輪當(dāng)然也去了,看見了那兒的船,生機勃勃的,是吧?”
“看看,阿米莉婭,”威爾說,“除了中環(huán)和太平山,一個英國女人也可以去別的地方。你應(yīng)該好好和新來的人學(xué)習(xí)一下。”
阿米莉婭的眼珠直轉(zhuǎn)?!八约汉芸煲矔┑?。睜大明亮眼睛的新觀光客我見多了,最后都只會和我在梅夫人婦女會喝茶,抱怨她們的阿媽。”
“行了行了,別讓阿米莉婭這種樂觀的態(tài)度影響了你,克萊爾。”威爾說,“無論如何,很高興認識你。祝你在香港走運。”他禮貌地點點頭,走了。她感覺到他經(jīng)過她身邊時,身體散發(fā)出來的溫?zé)帷?/p>
不知為何,克萊爾頓時感到失落。他認為他們再也不會見面了。
“奇怪的人?!彼f。這不僅僅是一句陳述。
“沒辦法,親愛的。”阿米莉婭說。
克萊爾的目光悄悄跟隨他的背影。他走到網(wǎng)球場那一頭去了。盡管他有點跛,還是頗感興趣地在看彼得?維克漢姆父子的對打。
“他現(xiàn)在太嚴肅了。和他沒法說話?!卑⒚桌驄I說,“戰(zhàn)前,他是很愛社交的,你知道,是那種能在所有社交場合看見的人,身邊是香港最迷人的姑娘。他是亞細亞石油的高層。戰(zhàn)后,他再也沒好起來?,F(xiàn)在,他在當(dāng)司機?!彼穆曇舻土讼聛?,“陳家的司機。你知道陳家是什么人嗎?”
“ 阿米莉婭,我教他們的女兒彈鋼琴。是你幫我找到的工作?!?/p>
“哦,人一老記憶力就先逃跑了。你沒碰到過他?”
“從來沒有。有一次,他們想讓他送我回家來著。”
“可憐的梅洛迪,她太脆弱了?!卑⒚桌驄I故意加重了“脆弱”的語氣。
“確實。”克萊爾想起了梅洛迪小口呷酒的樣子。飛快,急切。
“威爾其實根本不需要工作?!卑⒚桌驄I猶豫地說,“我敢肯定?!?/p>
“什么意思?”克萊爾問。
“我只是知道一些事情。”阿米莉婭神秘地說。
克萊爾不打算問下去了,不能這么容易讓她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