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9歲是罪嗎?(8)

左邊-右邊 作者:蕓菁


一個拿著傘卻不撐傘的怪女人。

他們一定是這么想的吧!

沒關系,隨你們去想好了。我樂于在大雨中去等待,等待把傘交給他的那一刻。

我的全身濕透了,從上到下、由里而外沒有一處是干的。不過心臟跳得異?;馃?,如箭般投下來的雨針無法傷到我,像有著一層保護膜,我泡在暖暖的幸福之中。

不久,古董店的門被推了開來,我驚顫而小心的握住藍色的傘。

靠向前一步捧住傘。

只是,還沒有遞給他的時候,書店男子的右手一按,一把灰藍綴著碧藍花紋的傘自動張開在他的頭頂,仍是不著任何色彩的眼睛讓他望著前方,沒有一絲雨水打落的世界,他在雨中走得異常優(yōu)雅華麗。

我手里握住的藍色傘開始哭泣起來,他手里的那把傘可是比我這把好太多了呢!

雨勢如常,我看著他的背影,在雨中漫步仿若與世界絕緣的男子。

直到他消失在眼際,我才回頭緩緩地走著。

落在身上的是雨,落在心頭的也是雨。

一個全身淋濕卻撐著傘的女人和一個拿著傘卻淋雨的女人哪一種比較怪呢?

我還沒想到,因為我已經回到公寓了,數著54階,避開樓梯間的雜物和垃圾。

低頭瞧著自己的腳尖,看著右腳踝上已經濕得粘不住的中藥貼布。

雨珠滴答滴答地滴了滿地,每一滴,都好傷心。

好傷心。

年節(jié)將至,我將要帶回臺南的行李打包,巧笙卻一動也不動地趴在床上看我收拾東西。

"不回去嗎?"

她枕在床上,伸出指頭細數。"除夕睡洛克家,初一、初二和阿尼出去,初三到小陳那里、初四和初五應該會和糖糖出游。"

"那……家呢?"

不回去好嗎?家人難道不會等著你回去嗎?

我忍住不問,不希望巧笙給我的怪人封號前面又加上幾個字,變成"碎嘴的怪人"。

"回去干嘛?每次不都是說那些:長大了翅膀硬了,會飛了就不回家了!你不要以為誰在支付你的生活費!書念得那么糟,還一直往外跑,了得了你!"她說完,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沒新意,臺詞也不知道更新。"

可是,他們說的好像也沒錯吧!巧笙給我的感覺就是一個與游樂、交友、打混為伍的女孩。很新潮,卻容易迷失,泡在一堆男生中不知道生活的目標在哪里,說實在的,也很危險。

我不敢說,只用眼神傳達訊息。

"是,是,是,我知道我給你的感覺是什么,"她坐起來,側臉15度偏高瞧我,20歲的青春樣貌仍然青澀。她悶哼著:"你一定認為我就是愛玩又不知道本分嘛!天塌了有比我高的人去扛,水淹了就先淹死比我矮的人,我這個年紀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沒錯!我就是這樣,那又怎樣?"

"其實,"我的詞拙,巧笙顯然是知道的,不過我在想的是……"真的是不會怎樣吧!你們那個年紀本來就容易享樂、也很自我,過了那個年紀,玩夠了,就知道自己在找些什么了。"

"才怪!"她一躍起身,站在床鋪上俯視著我。"你就知道你在找什么嗎?三、四十歲的人,甚至有人到死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那么庸庸碌碌一輩子,惟一記起的就是向子女不斷地嘮叨,不斷地數落這個不對、那個不對。把自己這輩子的所有寄托都放在子女身上,身為后輩就活該倒霉接受他們的期望、實現他們的夢想嗎?你媽叫你去相親你就去,你媽叫你把房間讓出來你就讓,喂!你知不知道我討厭你什么?"她逼進我的臉,十足厭惡。"你乖得像不會吠的狗、沒有自己,像只會斂爪的貓、無力反擊,像待宰的羊!"

巧笙的利齒我頭一次見識到,她說得都對,我待宰、不會吠、只會斂爪。

不過那也是因為我,不是羊、不是狗、不是貓。

"我只是想,維持和諧。"我倒退一步,繼續(xù)動手收拾東西。"不論什么事,總都要有人退步。大家咆哮撲爪兩敗俱傷,何必呢?而且我知道我在找什么,我很清楚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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