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若只初見(4)

一曲簫簧引出的盛世情錯:寂寞空庭春欲晚 作者:匪我思存


誰知琳瑯到了廚房,天氣已晚,廚房也只剩了些餑餑。琳瑯拿了些,出帳來抬頭一望,只見半天晚霞,那天碧藍發(fā)青,仿佛水晶凍子一樣瑩透,星子一顆顆正露出來,她貪看那晚霞,順著路就往河邊走去。暮色四起,河水濺濺,晚風里都是青草樹葉的清香,不一會兒月亮升起來,低低地在樹丫之間,月色淡白,照得四下里如籠輕紗。

她吃完了餑餑,下到河邊去洗手,剛捧起水來,不防肋下扣子上系的帕子松了,一下子落在水里,帕子極輕,河水已經(jīng)沖出去了。她不及多想,一腳已經(jīng)踏在河里,好在河水清淺,忙將鞋子提在手中,淌水去拾。那河雖淺,水流卻湍急。琳瑯追出百余步,小河拐了個彎,一枝枯木橫于河面,那帕子叫枯木在水里的枝丫鉤住了,方才不再隨波逐浪。她去拾了帕子,辮子滑下來也沒留神,叫那枝子掛住了,忙取下來。這時方才覺得腳下涼涼滑滑,雖冷,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新奇有趣。那水不斷從腳面流過,又癢又酥,忍不住一彎腰便在那枯木上坐下來,將那帕子擰干了晾在枝間。只見河岸畔皆是新發(fā)的葦葉,那月亮極低,卻是極亮,照著那新葦葉子在風里嘩嘩輕響。她見辮子掛得毛了,便打開來重新編。那月色極好,如乳如雪,似紗似煙。她想起極小的時候,嬤嬤唱的悠車歌,手里攏著頭發(fā),嘴里就輕輕哼著:

“悠悠扎,巴布扎,狼來啦,虎來啦,馬虎跳墻過來啦。

悠悠扎,巴布扎,小阿哥,快睡吧,阿瑪出征伐馬啦……”

只唱了這兩句,忽聽葦葉輕響,嘩嘩響著分明往這邊來,唬得她攥著發(fā)辮站起來,脫口喝問:“是誰?”卻不敢轉身,只怕是豺狼野獸。心里怦怦亂跳,目光偷瞥,只見月光下河面倒映影綽是個人影,只聽對方問:“你是誰?這里是行在大營,你是什么人?”卻是年輕男子的聲音。琳瑯見他如斯責問,料得是巡夜的侍衛(wèi),這才微微松了口氣,卻不敢抬頭,道:“我是隨扈的宮女?!毙睦锖ε率茇熈P,久久聽不到對方再開口說話,終于大著膽子用眼角一瞥,只見到一襲絳色袍角,卻不是侍衛(wèi)的制袍。一抬頭見月下分明,那男子立在葦叢間,仿若臨風一枝勁葦,眉宇間磊落分明,那目光卻極是溫和,只聽他問:“你站在水里不冷么?”

她臉上一紅,低下頭去。見自己赤足踏在碧水間,越發(fā)窘迫,忙想上岸來,不料泥灘上的卵石極滑,急切間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幸得那人眼明手快,在她肘上托了一把,她方站穩(wěn)妥了。她本已經(jīng)窘迫到了極處,滿俗女孩兒家的腳是極尊貴的,等閑不能讓人瞧見,當著陌生男子的面這樣失禮,琳瑯連耳根子都紅得像要燒起來,只得輕聲道:“勞駕你轉過臉去,我好穿鞋。”

只見他怔了一下,轉過身去。她穿好鞋子,默默向他背影請個安算是答謝,便悄然順著河岸回去了。她步態(tài)輕盈,那男子立在那里,沒聽到她說話,不便轉過身來。只聽河水嘩嘩,風吹著四面樹木枝葉簌然有聲,佇立良久,終于忍不住回過頭來,只見月色如水,葦葉搖曳,哪里還有人。

他微一躊躇,雙掌互擊“啪啪”兩聲輕響。林木之后便轉出兩名侍衛(wèi),躬身向他行禮。他向枯木枝上那方絹白一指:“那是什么?”

一名侍衛(wèi)便道:“奴才去瞧?!眳s行而退,至河岸方微側著身子去取下,雙手奉上前來給他:“主子,是方帕子?!彼釉谑掷?,白絹帕子微濕,帶著河水郁青的水氣,夾著一線幽香,淡緗色絲線繡出四合如意云紋,是極清雅的花樣。

琳瑯回到帳中,心里猶自怦怦直跳。只不知對方是何人,慌亂間他的衣冠也沒瞧出端倪。心里揣摩大約是隨扈行獵的王公大臣,自己定是胡亂闖到人家的行轅營地里去了,心下惴惴不安。玉箸派去送衣裳的人已經(jīng)回來了,說道:“蕓初姑娘沒口子地道謝,梁諳達見了極是歡喜,也說要改日親自來拜謝姑姑呢?!庇耋缧Φ溃骸爸x我不必了,謝琳瑯的巧手就是了。”一低頭見了琳瑯的鞋,“哎喲”了一聲道:“怎么濕成這樣?”琳瑯這才想起來,隨口說:“我去河邊洗手,打濕了呢?!?忙去換下濕鞋。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