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美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行走在荒原上的人,四周蒼茫一片,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她孤零零的一個。頭上卻一個接一個地響著炸雷,震得她兩耳嗡嗡直響,兩眼望出去也是白花花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抓不住。她虛弱無力地呻吟了一聲,說:“我不要聽了。”
他卻抓住了她的胳膊,用力地將她的身子扳正,迫使她面朝著他。他的眼中閃著一種異樣堅定的神采,他說:“我錯了,你也錯了,我們都錯了,所以我們要把這個錯誤改正過來?!?/p>
洛美茫然地望著他,像望著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一樣。
他說:“我和洛衣離婚,結(jié)束這個錯誤?!?/p>
“不!”洛美神經(jīng)質(zhì)地往后一縮,拼命地掙開了他的束縛。她氣急敗壞地站起來,指責(zé)他:“你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我也一定是昏頭了,才會在這里聽你胡說八道。我是洛衣和你的姐姐,我來勸你回去和洛衣和好,你怎么倒說出那么一大篇奇怪的論調(diào)來了?你現(xiàn)在娶了洛衣,你就應(yīng)該一心一意地對她,你怎么可以在這里和我糾纏不清?”
“洛美!”他看著她,外面的雨聲正盛,似乎有千軍萬馬在咆哮。他的眼神也像湍急的河流一樣,仿佛能卷走一切,“你一直很堅強,這一次你為什么不敢直面現(xiàn)實?”
“這和什么堅強沒有關(guān)系?!彼瘩g,“我也不以為你說了什么現(xiàn)實,我們之間根本就不應(yīng)該再有什么?!?/p>
“那么,你是承認(rèn)以前我們之間有什么了?”
她已經(jīng)在混亂的思潮中站住了腳,她轉(zhuǎn)開頭去,凝望著大雨中的城市之夜。她冷淡而平靜地說:“就算如你所說,這個錯誤也已經(jīng)無法更改了。洛衣是我妹妹,如果你傷害了她,和她離婚,你就會是我最恨的人,我絕不會原諒你的。”
冷冷的雨夜里,窗外只有霓虹燈的顏色是鮮艷的、跳脫的,但是那種光也是冷的、死的,毫無一絲生命熱力地閃爍在巨廈之頂。
第二天在花店里,她也是無精打采的。小云也覺察了,不聲不響地干著活。洛美低頭剪完了一大捆茶花,猛一抬頭,只覺得頭暈?zāi)垦#谑前粗栄▽π≡普f:“我出去喝杯咖啡,你先看著店?!?/p>
小云答應(yīng)了,洛美出了店,穿過大街走到仰止廣場去。在廣場的一端,有著名的折云咖啡廳。她進(jìn)去,在潺潺的人造飛瀑邊找了一個位置坐下,要了一杯純咖啡,淺啜了一口,精神不由好了許多。
不經(jīng)意間,看到了鄰座的人,正是那位天天來買白茶花的先生,他沖她微微一笑,起身過來,問:“可以嗎?”
“當(dāng)然?!彼罂吭谝伪成希Х鹊男Я︽?zhèn)住了頭痛,她輕松了不少。
“你也常來這里嗎?”他問她。
在咖啡的熱氣與香味里,她覺得舒適安逸。她用一種輕松的口氣回答他:“是的,以前常來。我以前在那里工作?!彼舸爸噶艘幌聫V場另一端的仰止大廈。
“常欣關(guān)系企業(yè)?”他問,“是什么職位?”
“總經(jīng)理秘書室的首席?!彼稽c淺淺的笑容,“四年了。”
他微微地瞇起眼睛來,不知為什么洛美覺得他的這個樣子像一個正在瞄準(zhǔn)目標(biāo)的槍手,他說:“真看不出來你是個三頭六臂的鐵娘子。”
她啞然失笑問:“怎么?我不像是做過那么高職位的人?”
“你不像?!彼纳碜游⑾蚯皟A,他說,“你太安靜、太與世無爭。”
洛美說:“過獎了?!彼龁査?,“你在美國多少年了?”
“你怎么知道我剛從美國回來?”他詫異地問,疑惑地?fù)P起他的眉毛。
她笑著告訴他:“你身上有股美國的味道?!?/p>
“是嗎?”他自嘲地笑笑,“我還以為我是惟一在紐約生活了二十年卻絲毫沒有受到那個城市影響的人呢?!?/p>
“二十年?!彼钌畹匚丝跉猓澳钦媸菈蚓玫牧??!?/p>
“是的,夠久了?!彼哪抗庖葡蜻h(yuǎn)處,洛美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他凝視的正是仰止大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