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唐代),因為戰(zhàn)爭,皇帝帶了不少畫家到我們這座城市來避難。這些畫家主要從事壁畫的涂鴉工作,他們酗酒,攜妓登高,在寺墻上畫拔壁而飛的龍,天王,部眾,弓弦斧柄,潛鱗翔羽,羅漢,蜿蜒的河流 ,雷雨,松林,墨竹……最后一切蕩然無存。誰要寫過-假設(shè)是本《涂鴉,公元755-1553年,外省漫畫見聞錄》這樣的書就好了,但不會有;假設(shè)漢語在那時就完成了白話革命;假設(shè)誰是淹沒一切的果戈里-可惜許多人在那蜷縮著,讀著漫長的信,像老狐貍散步,寫著,寫著呢!在燈下。
馬可·波羅到我們城市來的時候,寥寥寫過幾筆,今天我們偶爾還能看到殘剩的那些特征,但很快便湮沒無聞,不光是我們不大相信,就是西方人開始也不大相信,因為其經(jīng)歷最后是通過囚犯傳出來的,對于囚犯,誰能相信什么呢?所以馬可·波羅適合小說,而且,正好由一個意大利作家完成了。1馬可·波羅可以作為一條路線,也可以作為廣場的名字。這種嗜好使我們誤以為真,就像我們城市所謂的“歐洲街”-其實就側(cè)著鋪了層紅地磚,做了些貼面,在柱頭外面再包層白石膏的多立克柱、愛奧尼亞柱、科林斯柱、螺旋飾、檐部……就發(fā)生在我的家門口,除了增加城市的虛假繁榮和喧鬧沒任何好處。
馬可·波羅的文化不高,土頭土腦的國際混混(今后會出現(xiàn)許多類似的),后來被關(guān)進監(jiān)獄證明了這點。他遇到了一個寬容的游牧族皇帝(忽必烈汗)而能深入腹地,但問題是他沒給這邊帶來什么,甚至一根火柴頭,但卻至少給那邊帶去了關(guān)于絲綢和香料更詳細的傳說。其中很多絲綢出自我們的城市,但那也是在他之前很久的事了。據(jù)說,當波斯人第一次和羅馬人打仗時,波斯軍隊突然展開了他們描龍繪鳳的絲綢旗幟,在天空獵獵作響。羅馬人沒回過神來,立即被這絲綢上花枝招展的涂鴉嚇傻了,顏色帶來的恐慌使他們大敗而歸,這是我們惟一的一次間接性的勝利。很快,羅馬人了解了絲綢,并開始在貴族間秘密流行起來,再后來,甚至撕開來擦鼻子和屁股,在公共浴室里墊背,以解除魔咒,最后連輸送它的那些中轉(zhuǎn)站和類似耶路撒冷或伊斯坦布爾這樣的東方也一塊吃掉。從單方面的貢獻來看,馬可·波羅充其量是個烹調(diào)間諜。
1.這里指意大利著名小說家伊塔羅·卡爾維諾,其作品《看不見的城市》,就是以馬可·波羅游東方為題材?的。
2.馬丁·帕爾(Martin Parr),著名的英國攝影家,這里指他在1998年拍攝的一組叫“Japonais Endormis”的作品,里面有不少是日本人鞠躬時俯拍的局部頭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