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伸手去抓住它,我只是任由自己仰視。然后,在一個沒人在家的午后,我忘了怎么會造就這樣誘發(fā)罪惡的時機,我震顫著手把布娃娃的格子裙退去。它毫無抵抗地任由我把它脫個精光,無論我擺布著裸露的它做出怎樣怪誕猥奇的動作,它也面不改容地展示著那彎彎的笑嘴,彷似是合謀的享樂,又像是邪惡的嘲謔。好像是在說:看你哪!一本正經(jīng)的小子,你心里隱藏著的是多么骯臟的念頭??!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用那淫穢的眼睛偷窺我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小年紀就已經(jīng)是個色情狂,是個小咸濕嗎?我彷佛聽見這樣的聲音在潮濕的春日房間里水波蕩漾地回響著,但我拒絕向挑戰(zhàn)屈服。我找來媽媽的針線盒,在針眼里穿了線,然后把娃娃的雙手和雙腳屈曲在背后縫起來。當?shù)谝会樤谒恼菩拇踢M去,無阻力地沒入,無聲地在掌背穿出來,我的腦袋核心就好像給一條早就纏在那里的玻璃細線扯緊。渾體淺粉紅色的布娃娃以哀慘的姿態(tài)后翻著四肢,仰敞著扁平的腔腹,和虛無下體,景況就像謠傳的鬼故事中在戲院廁所里碰見無五官的空臉鬼一樣可怕。那是一種暴露的極至的驚懼感,一種看見了無的震栗。我緊緊地半閉上眼,用小剪刀把那無的地方挑開來,像它未完成之前一樣。我要看看無里面是甚么。破開了。抽出來的是棉花。雪白的棉花。
我匆匆把布娃娃還原,可能是害怕有人回家會撞破,也可能是害怕整件事情本身的含義。我想抹除一切痕跡。把四肢解開,把破口縫合,把格子裙穿回。這還不夠保險。我矯枉過正地把針直接從格子裙上戳進去,直刺裙下的肉身,硬生生地把裙子和身體縫繡起來。我以為這就不會那么容易把衣服脫去,就可以制止自己再次做出犯罪的行為,但我只是以更大的暴力去制止暴力。那只會令惡夢無限膨脹。
栩栩,現(xiàn)在你知道,我是帶著怎樣的罪疚來創(chuàng)造你,又是以怎樣的真誠來在你身上尋找救贖。那就彷佛,我曾經(jīng)對你做出可怕的事情,而我只盼望求得你的原諒和理解。那是在如真之前已經(jīng)深扎于我心內的一枝針,所以你應該明白,你不單只是如真的替身。我也希望你知道,甚至在布娃娃之前,其實還有更遠早就埋下的伏線,來自那衣車,和那個把衣衫穿上又脫下的身體。
那是一段因為太久遠而沒法清晰對焦的記憶,夾雜著初始的驚栗和創(chuàng)傷,像亂針刺繡一樣既牢固深刻但又糾纏不清地不斷以更繁密的線條來模糊原本的圖象。那是縫刺在光滑如銀絲的肚皮上的圖象。在圖象的角落里沉寂地蟄伏著那偽裝成小桌子的衣車,像那種不動一塊鱗片的巨型冷血爬蟲,潛在泥沼混水或者亂草堆里,等待著那突發(fā)的致命攻擊。而騎著巨蜤攫奪獵物的是一個裸身的少女,那個與其以普通如小鈴的名字稱之,不如更確切地說是惡夢里的妖精的女孩。但她的樣子原本是那么的清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