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我立刻打開那瓶酒，留著明天喝。我走進客廳，這個大房間的擺設(shè)很簡單，兩扇窗子間有一張大桌子，上面鋪了一塊紅色的絨毛桌布，我立刻把我的紙和筆擺在上面，然后走進寢室。這個房間很窄，只有一扇窗，說得更確切一點，該說是一扇面對陽臺的落地窗。

我把行李放在床上，然后把衣服整齊地放在空衣櫥里。

那天晚上，我沒出門。就待在客廳里的一扇窗前，坐在一張老舊的扶手椅里把酒喝光了。我遠眺那座廣場，然后就上床睡覺，那張床有肥皂味。

第二天，十點左右才起床，我發(fā)現(xiàn)廚房的桌上擺了兩份報紙和一鍋蔬菜濃湯。我先沖咖啡，然后一邊看報紙一邊喝，而那鍋濃湯我后來才喝，那是在出門前，接近下午四點的時候。

文具店的女老板并不來煩我。只有在我下樓找她時才見得到她。當(dāng)我不在屋子里時，她就進來清理這屋子，還帶走我的臟衣服，然后將干凈熨過的衣物拿回來。

時間過得很快。我也該到鄰鎮(zhèn)的郡政府辦理我的簽證延期手續(xù)了。一位年輕女公務(wù)員在我護照上面蓋了“延期一個月”的章。我付了錢，向她道謝，她對我笑一笑說道：

“今天晚上我會到‘大酒店’的酒吧。那兒很好玩，有很多外國人，在那里你會遇到一些同鄉(xiāng)?！?/p>

我說：“我或許也會去!”

我立刻搭上那班紅色列車，回到我鎮(zhèn)上的那個家。

下個月，那位年輕女子不再像以前那樣親切了，她什么話也沒說，就只是在我的護照上蓋章。然后，到了第三次（第三個月），她冷漠地提醒我，想再辦理第四次延期加簽是不可能的。

將近夏末之際，我身上幾乎沒幾個錢了，看來只得省著點兒花。我買了一支口琴，然后就像小時候那樣到酒吧里吹奏。那些客人請我喝酒。至于三餐，我倒是挺樂意吃文具店女老板為我煮的蔬菜濃湯。到了九月、十月，我?guī)缀醺恫怀龇孔饬?。女老板也沒向我催討，她仍然繼續(xù)清理房子，替我洗衣服，為我?guī)鉁?/p>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但是我不愿意回到另外的那個國家。我必須待在這里，必須死在這里，就在這個鎮(zhèn)上。

自從來到這里之后，我的病痛就未曾復(fù)發(fā)，盡管我過度喝酒，過度吸煙。

十月三十日，我的生日，我和酒友們在鎮(zhèn)上最受歡迎的一家酒吧里慶祝。他們所有人都請我喝酒。成雙成對的人們，隨著我的口琴樂聲起舞，一些女人親吻我。我醉了，我開始談我的兄弟。雖然每一回我都喝得爛醉如泥，但這是我第一次提起我的兄弟。后來鎮(zhèn)上的人全都知道了我的故事——我是來找尋曾經(jīng)和我在這個鎮(zhèn)上一起生活到十五歲的兄弟，我一定會在這里遇見他，我在等他。我很清楚，當(dāng)他知道我從國外回來時，他一定會回到這個鎮(zhèn)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