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永恒的園丁 第三章(1)

永恒的園丁 作者:(英)約翰·勒卡雷


起初媒體對特莎命案的報道,遠不如伍德羅和高級專員擔心的那么嚴重??茽柪锲婧苤斏鞯赜^察到,那些自詡為專家的混賬很會無中生有,如今卻顯然具有同樣的能力,能夠有中生無。新聞界的表現(xiàn),一開始的確如此。第一批報道不脫“英國特使之妻慘遭荒野盜匪殺害”內(nèi)容,而從主流報紙到八卦小報都欣然采用這個報道方向,因為關(guān)心的社會大眾都愛看。大家多半著墨于全球義工身受越來越高的風險,也有社論痛批聯(lián)合國無能,無法保護自己人,有膽量挺身而出的人道主義者也要付出越來越高的代價。也有報紙放高調(diào)檢討無法無天的部落民族,指責他們四處燒殺掠奪,舉行殺人獻祭的儀式,施行巫術(shù),從事駭人聽聞的人皮買賣。報紙也以很大的篇幅報道來自蘇丹、索馬里和埃塞俄比亞的非法移民四處流竄作惡。然而,對于特莎和布盧姆生前最后一晚共處一室,這個無可辯駁的事實,在所有工作人員和旅舍客人眼中看得一清二楚,媒體卻只字未提。布盧姆是“比利時救濟官員”——對——“聯(lián)合國醫(yī)療顧問”——錯——“熱帶疾病專家”——錯——恐遭兇手挾持,等待贖金,或是已經(jīng)斃命。

阿諾德·布盧姆醫(yī)生經(jīng)驗老到,他與年輕貌美的手下純屬工作關(guān)系,因為兩人皆篤信人道主義。報道僅此而已。諾亞只出現(xiàn)在第一批的報道里,然后無疾而終。所有英國新聞系學生都知道,黑人流血不是新聞,但是慘遭斬首則值得一提。聚光燈無情地打在特莎身上,社交名媛出身的牛津律師、非洲窮人里的黛安娜王妃、內(nèi)羅畢貧民窟的特蕾莎修女,以及關(guān)心國際事務(wù)的外交部天使?!缎l(wèi)報》社論小題大做地指出,千禧年新女性外交官(筆誤)竟然在利基的人類文明搖籃喪生,社論并從中引申出令人不安的寓意,指出雖然種族態(tài)度會隨時代改變,人心黑暗處深藏的野蠻心態(tài)卻無從度量。這篇社論的助理編輯對非洲大陸不熟悉,將特莎遇害的地點由圖爾卡納湖岸誤刊為坦噶尼喀湖,沖擊力因此大打折扣。

報紙上刊登了很多她的照片。父親抱著快樂的女嬰特莎的照片。她父親后來當上法官,但當時只是個小律師,一年只賺五十萬,僅供糊口。十歲的特莎綁著辮子,身穿馬褲,就讀的是大戶人家念的私立女子學校,背景有匹乖順的小馬。(報道中以認同的語氣指出,雖然她母親貴為意大利女伯爵,但雙親選擇讓她接受英國教育,頗為明智。)少女時代的黃金女孩特莎,身穿比基尼。沒有割痕的喉嚨在圖片編輯的噴槍巧妙操作下更為明顯。特莎戴著學士帽,帽檐翹起,顯得高傲,套著學士服,下身是迷你裙。特莎身穿可笑的英國律師服,繼續(xù)著父親的事業(yè)。特莎的婚禮,伊頓公學老校友賈斯丁已經(jīng)展現(xiàn)出更為老氣的伊頓式微笑。

對于賈斯丁,媒體表現(xiàn)的自制頗不尋常,部分原因是他們不希望玷污一夕捧紅的女主角閃亮的形象,部分原因也是他這人值得一提的事情不多。賈斯丁是“外交部忠實的中級干部”——弦外之音是“文書”——長年一直單身,“出身于外交世家”,婚前曾駐守全球最不受歡迎的幾個戰(zhàn)亂國,包括也門的亞丁與黎巴嫩首府貝魯特。提到他時,同事會好心提及他臨危不亂的特質(zhì)。在內(nèi)羅畢,他曾經(jīng)就救濟為題主持過“國際高科技論壇”。沒有記者用“落后地區(qū)”這個詞。相當滑稽的是,他在婚前婚后的照片寥寥無幾。有一張“家庭合照”顯示他年輕時臉色陰沉內(nèi)向,現(xiàn)在看來似乎命中注定要提早做鰥夫。賈斯丁拗不過女主人的逼問,坦承是記者從伊頓橄欖球隊的團體照裁切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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