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動的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奪人魂魄。這時候，猿人都像在夢游般往前移動，朝那個沒法抗拒的聲音而去。隨著他們的血液響應著后代要在許久之后才會創(chuàng)造出的節(jié)奏，不時他們會踩一兩下小小的舞步。在徹底出神的狀態(tài)下，他們聚集在那塊巨石四周，忘記了白天的艱辛、即將降臨的暮色中的險惡，以及饑餓的肚皮。

鼓聲更響，夜色更濃。隨著影子伸長，天邊的殘暉一步步逝去，晶瑩的巨石開始發(fā)出光芒。首先，它不再透明，而是布上了一層淡淡的乳白色冷光。一個個挑逗又難以言說的魅影，在巨石的表面和內(nèi)里活動起來。這些魅影先是聚合成一條條光柱和陰影，接著交織出許多輪輻形的圖案，慢慢地旋轉(zhuǎn)起來。

一個個光輪轉(zhuǎn)動得越來越快，鼓聲的震動也隨著加速?，F(xiàn)在猿人已經(jīng)被徹底催眠，只能茫然注視著這場驚人的煙火表演。他們已經(jīng)忘記了祖先遺傳下來的本能，和自己活了這么久所得來的教訓。通常，到了這么晚的時候，他們誰也不會離開山洞這么遠。四周的灌木林里滿是一個個定住的身影和一雙雙閃動的眼睛，這些夜里的動物為了看看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都暫且按兵不動。

現(xiàn)在一個個旋轉(zhuǎn)的光輪開始融合，輪輻也聚合成光柱。光柱一面繼續(xù)沿著原來的軸線旋轉(zhuǎn)，一面慢慢地后退。然后，這些旋轉(zhuǎn)的光柱又各自一分為二，一分為二的光柱再開始交叉擺動，擺動中又慢慢改變交叉的角度。隨著發(fā)亮網(wǎng)格線的結合與分離，一個個炫目的幾何圖案就閃耀而生、搖曳而滅。猿人呆呆地望著--在這閃爍的晶體面前，他們成了失神的俘虜。

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的是，在這段時間，他們的心智正在被探測，體態(tài)正在被記錄，反應正在被研究，潛能正在被評估。起初，整個部落仿佛都凍結成石像，一動不動地半蹲在那里形成靜止畫面。后來，最接近巨石的那個猿人突然活了回來。

他并沒有離開原來的位置，但是他的身體擺脫了恍惚狀態(tài)的僵硬，好像被一根根無形繩索所控制的傀儡般活動起來。頭往這里轉(zhuǎn)，頭往那里轉(zhuǎn)；嘴巴無聲地張開，又無聲地合起；雙手握起拳，又松開拳。然后他彎腰折了一段長長的草莖，試圖用他笨拙的手指打成一個結。

他像是被什么力量所支配，正和掌握了他身體的神靈或魔鬼掙扎。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努力迫使自己的手指做些從沒有嘗試過的復雜動作，眼里滿是恐怖。

盡管他如此努力，最后仍然只是把那根草莖一段一段地折斷了。隨著碎草落到地上，那掌控的力量離開了他，他又再度凍結，一動不動。

另一個猿人活了過來，開始經(jīng)歷同一個過程。這次的選樣比較年輕，適應力比較強，原先那個老的沒有做到的事，他做成了。地球上第一個生澀的結，就這樣打了出來

接著，其他猿人做了些奇怪又更沒意義的事情。有的把雙手平直地伸出去，然后設法把兩手手指合攏一起--先是睜著眼睛做，再閉著一只眼睛做。有的不自覺地瞪著晶瑩巨石里的一道道圖案，這些圖案的線條越分越細，最后融合成灰蒙蒙的一團。但所有的猿人都聽到一個個高低不同的聲響--聲響很快地變沉，沉入聽覺范圍之下。

輪到望月者的時候，他幾乎沒有絲毫的恐懼。因為他的肌肉扭曲，四肢也在不全是他能主宰之下活動，所以他主要的感受，是一種模糊的憤慨。

不知道為什么，他彎腰撿起了一顆小石頭。等再站直的時候，他看到晶瑩的巨石上已經(jīng)有了一個新的影像。

網(wǎng)格線和那些移動、躍舞的圖案都不見了?，F(xiàn)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同心圓，環(huán)繞著一個小小的黑圓盤。

他服從了腦海中無聲的指示，笨拙地舉起手臂，把石頭扔了出去。離目標差了幾英尺。再試一遍，那個指示說。他在四周找了一會兒，才又找到一顆小石子。這一次擊中了石板，發(fā)出像是鈴聲的回蕩聲響。他還有待進步，不過準度已經(jīng)改善了。

試第四次的時候，他離目標已經(jīng)只差幾英寸。一種沒法形容的快樂，幾乎像性那么強烈，淹沒了他。然后那個控制的力量松開了，除了站在那里等待之外，他不再有想做什么的沖動。

一個接一個，部落里每名成員都一度短暫不由自己。有的成功地執(zhí)行了設定的任務，但大多數(shù)都失敗了。不論成敗，各自都獲得了適當?shù)幕貓?-一陣陣突然襲上心頭、或是快樂或是痛苦的感 受。

現(xiàn)在，巨大的石板上光芒均勻一致，沒有任何圖案，立在那里，就像一塊疊印在周圍黑暗上的光塊。一個個猿人好像從睡夢中醒來，搖搖頭，開始沿著小路走回他們的棲身之地。他們沒有回頭，也沒有納悶為什么會有一道奇異的光亮指引他們回家--同時指引他們進入一個對星空而言也屬于未知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