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寫手長著烏黑的卷發(fā)，面龐英??；米蘭妮覺得他知道這一點。他吃驚地看了看她，做答時不那么有禮了。微妙的變化，但她感覺到了，“搬走了，小姐。宮殿里所有的東西都要搬到陵墓里。要登記，小心收藏，直到收藏日?！?/p>

她該想到的。她覺得羞辱。

他們默默地看著瑞西雅打開箱子。

要說這就是一個人一輩子留下的，米蘭妮心想，可真是不多。四件袍，幾雙鞋，一幅女人畫像（“他母親?！惫芗颐Σ坏亟忉專粋€小皮夾，里面裝著干葉和一只海馬干，一本書，里面寫了字，三個金指環(huán)，一枚甲蟲別針，一袋金幣，毫無用處，因為大執(zhí)政官用不著錢，需要什么只管要就是了。管家咕噥著說：“錢是給窮人的。他要這么做?！?/p>

瑞西雅急躁地翻檢，拎出一件繡了很多花的外衣和一雙鞋，啪地關(guān)上箱子?！斑@就夠了。其他的可以放到墓里。”她轉(zhuǎn)身走到門口，“米蘭妮?！?/p>

這是命令，一種無言的支配。

那抄寫手可能聽出來了，嘴角泛起不屑的微笑。米蘭妮壯起膽子?！澳阕甙?，”她靜靜地說，“我還有事?！?/p>

瑞西雅瞪著眼?！笆裁词拢俊?/p>

有一瞬間，米蘭妮頭腦里一片空白。然后有了詞，她開口說出來，聲音似乎不是她自己的。“神的事?！?/p>

話只能說到這兒，瑞西雅明白。當著兩個外人，再不可能提問或要求她解釋，她只好瞪了米蘭妮一眼，說：“那我告訴傳諭祭司?！?/p>

“好?！泵滋m妮小聲說。但是，她的勇氣已經(jīng)消退，就像水被沙吸干。

已經(jīng)太晚了。瑞西雅拿著衣物走了，后面跟著管家，連喘帶說，告訴她一切順利，都在按計劃進行。

他的聲音在有回聲的屋里漸漸遠去。

米蘭妮轉(zhuǎn)身。抄寫手拿出筆，開始一一登記箱子里的物品，利索又有條理。他頭也不抬地說：“你手里的鑰匙是唯一的？”

“什么？”她走過去。

“別人也開過這箱子，小姐。鎖被撬了，然后再鎖上?？础！?/p>

她看見了，鎖上有痕跡。象牙上有道深深的劃痕。她便知道大執(zhí)政官的物品被搜過了。說不定整幢房子都被搜過了。可是老人家不會留下線索。閱后燒毀，他寫的。他向來謹慎。可他還是留下了點兒東西?；蛘哒f，人。她忽然意識到如果沒人幫忙，她永遠找不到他，心里一陣絕望。

她問道：“你是誰，叫什么？”

那抄寫手沒有停筆，只朝上翻了翻眼。“塞斯，小姐。第四助理檔案員。平面圖室。我們負責安排大執(zhí)政官的葬禮。”

“仆人哪兒去了？”

“什么？”

她煩躁地說：“這兒的仆人。應該有很多仆人，對吧？他們都哪兒去了？”

他放下筆?！懊课淮髨?zhí)政官有兩百名仆人，他事事有人照料。他死的時候，他們也都跟著去。新的大執(zhí)政官仆人也全是新的?！?/p>

“跟著去？”

他吃驚地揚眉看著她?！叭ニ?！”他說。

這個她知道。為什么心不在焉？是怕他們把秘密說出去？

她說：“能不能趕在那之前幫我找一個仆人？”

他抬起頭。她意識到自己語氣太急迫了，便走到窗前，一邊向外張望，一邊用漠不關(guān)心還帶點兒不耐煩的口氣說：“神廟聽說有個樂師很棒。我們要招人。我想他叫奧伯萊?！?/p>

他還沒開口，管家過來了?！澳€需要我做什么，小姐？”

“她要找一個叫奧伯萊的樂師。”塞斯說，她沒來得及阻止。

管家一愣，從袍子上解下一塊白布擦了擦臉，黑色的小眼打量著她，眼里的好奇讓她害怕?！笆菃幔磕悄阍谶@兒可找不著，小姐。他被抓走了。昨晚?！?/p>

“抓走了？”她走過去，驚慌不安，“為什么？”

“保險吧，我覺得。阿吉林的人來把他們帶走了。還有事嗎？”

瑞西雅一走，他就怠慢多了。她搖搖頭，很快又說：“那你呢？你……也要跟著他去嗎？”

他在門口停下，頭也不回地說：“是?！比缓髠?cè)身出去。

抄寫手冷眼旁觀。

她轉(zhuǎn)過身，驚恐萬分，努力想轍。這么說，他們已經(jīng)抓了奧伯萊。這是大執(zhí)政官過世的慣例。但是，說不定他們在紙條上看到了他的名字，討厭的紙片，燒掉該多好！都是她不好。必須找到他。

她驀地抬頭。“噯，”她說，“你知道犯人關(guān)在哪里？”

“牢房里，碼頭哨樓下面。可你不能去那種地方，小姐?！?/p>

她定定神，竭力保持平靜。“我是祭司。想去哪兒就去哪兒?！?/p>

“對，可是……”

她已走到門口，轉(zhuǎn)身說：“你跟不跟我去？”

她本想專橫一回，發(fā)號施令，可說出的話倒像求人。怎么就總也做不對呢！

塞斯卷起羊皮紙，放進背后的一個小柳條筐里，若有所思地擦手上的墨跡?！拔腋蓡嵋?？”他說，語氣簡直傲慢。

她瞪著眼說：“因為我讓你去。因為我可能要人幫忙才能把他弄出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