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洛恩垂頭靠墻而坐,雙手被鏈條吊在上方的鐵環(huán)上。
衣不遮體的屠夫,臉色蒼白,骨瘦如柴。半透明的皮膚上,青筋暴突,幾乎可以看清他身上每一根骨頭。被鐐銬銬住的手腕處早已潰爛,滲出透明的液體和血。稀疏的頭發(fā)已花白,黏結成一縷縷,垂在麻臉上。
聽到若倫錘子發(fā)出的當當聲,史洛恩朝有光的方向微微抬起了頭,用顫抖的聲音問道:“是誰?誰在那兒?”他的頭發(fā)分開,向后滑,露出了凹陷的眼眶??昭鄱瓷戏降难燮す铝懔愦怪鴰仔∑?,周圍青腫且已結痂。
驚愕的伊拉龍此時才意識到,蛇人已將其眼珠啄去。
接下來怎么辦,伊拉龍心里沒底。伊拉龍發(fā)現(xiàn)龍蛋,是他告訴蛇人的。史洛恩殺害了看守,還將卡沃荷出賣給帝國。如果將他帶給村民,他們肯定會判他有罪,把他吊死。
在伊拉龍看來,讓屠夫血債血還,這最恰當不過。不過,他猶豫不決,并非因為這個緣故,更多是因為若倫愛凱特琳娜,而無論史洛恩做過什么,作為其女兒,凱特琳娜內心依然會對父親懷有一絲好感。目睹一個仲裁人當眾控訴史洛恩的罪行,并宣布對他處以絞刑,對她來說并非易事,推而論之,對若倫也是。伊拉龍若把史洛恩一起帶回去,定會在自己、若倫、凱特琳娜和其他村民之間埋下不和的種子,由此產(chǎn)生的怨恨會使他們無法專注于對抗帝國的事業(yè)。
最簡單的解決辦法,伊拉龍想,就是把他殺了,然后說找到他時已死亡……他嘴唇顫動,就要發(fā)出死亡咒語。
“你們要干什么?”史洛恩問,他左右轉動著腦袋,想聽清楚些,“我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們了。”
對自己的優(yōu)柔寡斷,伊拉龍心里有些自責。史洛恩的罪行昭然若揭:他是一個殺人犯,一個叛徒,任何一個執(zhí)法者都會判他極刑。
這樣的結論當然正當至極。不過,蜷縮在眼前的卻是史洛恩,一個自己打小時候起就認識的人。屠夫或許是個卑鄙小人,但是歷歷在目的往事和記憶,讓伊拉龍良心感到不安。這么把他殺了,跟殺死霍司特、洛林或任何一個卡沃荷的其他長者又有何分別?
伊拉龍依然決定發(fā)出死亡咒語。
一個畫面在伊拉龍的腦海里浮現(xiàn):托肯布蘭德――他和穆塔前往沃頓國途中遇到的那個奴隸,跪在塵土飛揚的地上,穆塔大步上前,將其斬首。伊拉龍記得,自己當時極力反對穆塔的所為,而且,事后好些日子都難以釋懷。
我是不是變了,他自問,變得也可以做同樣的事?正如若倫所說,我殺過人,但那畢竟是在戰(zhàn)場上……卻從來沒在這樣的場合啊。
他朝身后瞥了一眼,只見若倫砸掉了牢門的最后一個鉸鏈。若倫扔下錘子,正要把門往里撞開,但似乎想了一下,轉而打算把門板抽出門框。門板只稍稍升起了一點便停住了,在若倫手里有些搖晃不定?!皝韼臀乙话?!”他喊道,“我不想讓門砸到她?!?/p>
伊拉龍回頭看著可憐的屠夫,他已無暇再磨磨蹭蹭。他必須作出選擇,要么這樣,要么那樣,他必須作出抉擇……
“伊拉龍!”
我不知道怎么辦。伊拉龍想。他難以決斷,是因為自己知道不能把史洛恩殺了,也不能把他帶回沃頓國。但是,還能怎么辦?有沒有不那么明顯、不那么暴力的第三個辦法?
伊拉龍?zhí)鹗?,似乎發(fā)出了一個咒語,嘴唇輕輕吐出一個字:“Slytha(原注:睡)。”史洛恩身子一頓,手上的鐐銬發(fā)出碰撞聲,隨即昏睡不醒。確信咒語生效后,伊拉龍關上牢門,上好鎖,恢復了原來的保護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