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兀龍留孫鐵住了一晚，兩人一直談到半夜，馮彥虎和靳向東也沒參加。第二天，兩人還關(guān)著門，院子里便有了股奇怪的氣氛，走路的人都主動繞開那里，仿佛那里是軍事禁地。

肖宗泉無事，打電話找黎虹，說給她捎了本小說。小說在那時可是罕物兒，黎虹真就來了。肖宗泉從包里取出個報紙包兒，李錦竹先搶過去看，完了傳給文戈。文戈發(fā)現(xiàn)是《多雪的冬天》，他頭里便“轟”的一聲。

《多雪的冬天》是蘇聯(lián)小說，屬內(nèi)部售書，縣級以上宣傳部門才能得到。水泉縣宣傳部的一本買來時叫解部長拿去了，在一些領(lǐng)導手里傳看。文戈早給楊紅硯掛了號，說解部長還回來一定借給他看，不想?yún)s先到了肖宗泉手里。有他討女人歡心的份兒，自己卻看不到，心理不免有點不平衡。

肖宗泉給黎虹介紹著書，忽然說：“哦，我塞你門縫里的信你看到?jīng)]有？”黎虹詫異，說：“沒有呀？誰的信？”肖宗泉說：“那你還不趕緊看去。誰的信你一看不就知道了?！闭f著，拉了黎虹就走。

黎虹開了門，卻不見有信。肖宗泉往門后看，說：“在這里。”黎虹不知是計，真往門后看，肖宗泉趁勢關(guān)了門，一把攬過黎虹來，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黎虹知道上當，推他，推不開，悄聲說：“人來了！”

肖宗泉手一松。黎虹趁勢拉開門，站門邊攏頭發(fā)，一邊悄聲責怪：“你咋這么個人！”

肖宗泉賠笑，悄聲說：“我忍不住了?！崩韬缯f：“走吧，咱們到李秘書房里說話?！毙ぷ谌蛔?。黎虹自己走了出去，說：“你出來給我把門拉上。”肖宗泉無奈，只得拉上門，緊走幾步，趕上黎虹，裝沒事人，仍到李錦竹屋里說話。

坐沒幾分鐘，葉景珍帶著靳向東來找黎虹，推開門，指著黎虹說：“靳書記看，是不是回來了？我說回來了，你不信。”

靳向東怪樣地咧著嘴，對黎虹說：“你下隊去了，沒去？”黎虹說：“去了，剛回來?！苯驏|鼻子“嗯”一聲：“我有話要跟你說?！崩韬缢坪踹t疑了一下，還是跟他走了。這下，看得文戈、肖宗泉、李錦竹三人大異。

幾個人被靳向東和黎虹的舉動搞糊涂了，嘴里說些話，心思卻都不在。聽孫鐵在院里喊上路，肖宗泉立即跑出去，指著黎虹的房間說：“靳向東在那個房里。”

孫鐵站院里喊，肖宗泉才回李錦竹屋里提包，將《多雪的冬天》交給李錦竹，讓轉(zhuǎn)黎虹，自己出去，盯著黎虹的房間看。靳向東和黎虹一起出來了，邊走還邊說著什么，兩人都是滿臉嚴肅。孫鐵滿臉是笑，和文戈、李錦竹握手道別。

曹兀龍和馮彥虎都出來送，看著孫鐵的小車開出院子，才轉(zhuǎn)回來。馮彥虎心里有事，幾次想說都叫人打攪了，這陣兒抓住了機會，急忙說：“曹書記，你恐怕不會在山口長久待，我想趁你在的時候開個會，把大灘口的事兒定一下，有個名目，你走了，我也好辦些。”

原來馮彥虎是擔心，曹兀龍有意將山口公社交給他，但目前他還只是個公社副主任、黨委委員。大灘口會戰(zhàn)，又是造田，又是打水庫，又是“百井匯流”，未經(jīng)公社黨委討論就干起來，這陣兒有曹書記在，萬一曹書記走了，他這個副主任如何擔當?shù)闷稹?/p>

馮彥虎說：“曹書記可能沒注意，我注意了。昨天開會的時候，公社里那幾個干部，臉一個比一個陰。問他們有沒有話說，都搖頭，不張嘴。會散了吃飯時，有兩個飯都沒吃就走了。留下的幾個都遠遠兒躲著，不到咱們跟前來。散會后，都走了。曹書記你在公社里，他們都不來問候一聲。所以，我想，還是開個會，以會議的形式定下來，以后我還好辦點?！?/p>

曹兀龍想了想，說：“可以?，F(xiàn)在你們還有幾個人？”馮彥虎扳著指頭數(shù)：“公社黨委共五個人。田養(yǎng)民到縣上談話去了。苗森是副書記，跟楊常委到水利工地上去了。公社武裝部長王西存是委員，最近到軍分區(qū)學習去了?，F(xiàn)在在的就我和紅沙溝大隊支書周兢。周兢不脫產(chǎn)，實際是個擺設(shè)，叫他負責任根本不行。”

曹兀龍說：“那說來說去就你一個人？”馮彥虎說：“對。”曹兀龍想著，拿了羅吉萬的狐皮筒子，總得給人家一點甜頭，說：“周兢和羅吉萬兩人，哪個能力強？羅吉萬能不能給鬧個委員？要行，就把周兢扒拉掉。”

馮彥虎說：“行。不脫產(chǎn)委員么，實際就是個數(shù)數(shù)字，鬧誰都行?！贿^，我想咱們稍緩一緩，不要叫他覺得咱們欠了他的，是不是先冷一段時間再說。”

曹兀龍點頭：“哎，你說把呂翠兒鬧上好不好？”他興奮起來，眼睛都發(fā)亮，“我看那是個好苗子！昨天大會上那幾句話你看講得干脆不干脆！一個農(nóng)村女的，敢上臺就不錯了，還干干脆脆講了那么幾句話，不簡單！我看是個好苗子！”

馮彥虎心里高興，嘴上說：“呂翠兒是不錯，除了人老實、能力差點外，別的條件都不錯：女的，人年輕，身體也好，和咱們這邊也靠得近，不錯。我打算以后在大隊里給安排個副支書……”

曹兀龍一揮手：“不要等以后。發(fā)現(xiàn)了就用。現(xiàn)在就培養(yǎng)。大隊里給放個副支書。公社里給放個不脫產(chǎn)的副書記。先鍛煉鍛煉，以后再看情況。能力差怕啥，農(nóng)村的個社員，你要她有啥能力！咱們看上的是她的人，不是能力?！辈苄睦镆延辛俗屗斂h常委的想法，但只說了一半。

馮彥虎毫無思想準備，他自己才是個副主任，雖然曹書記答應(yīng)他當書記，但畢竟還未成為事實。呂翠兒一步就跨到公社副書記，以后似乎還不止副書記，他一時竟愣在那里，半晌才說：“呂翠兒……現(xiàn)在還不是黨員?！?/p>

曹兀龍不以為然：“那有啥關(guān)系！文化大革命搞了十年了，你咋還這么保守！不是黨員發(fā)展么，發(fā)展了不就是黨員了！這個事兒就交給你了。大隊副支書的事，你們公社里研究批一下。公社黨委副書記的事，你們整個材料報到縣委來，我批。山口公社以后就是你的了，你得有個全面考慮。公社班子里幾個人，你考慮一下，把和咱們一心的鬧上。三心二意的都叫他們滾蛋。這是我的‘點’，不能馬馬虎虎。”

馮彥虎連連點頭答應(yīng)，完了說：“那……咱們的會啥時候開？”曹兀龍說：“現(xiàn)在開就行。你去叫李映跑一趟紅沙溝，把周兢接來，現(xiàn)在馬上開?！瘪T彥虎答應(yīng)一聲，顛兒顛兒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