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無奈地投射在大灘口上,毫無熱情,只公事似的略帶點悲憫地給灘上驅(qū)趕來干這無意義活計的人照著亮。曹、熊兩書記不來,馮彥虎就沒勁兒上工地了。工地上冷清了許多。文戈仍來了,和一個背石灰的小社員聊,問他:“你咋不走快點,壓不壓?”小社員笑了:“不壓,這么點子有啥壓的。我們給自留地里背糞,這么三些子(三倍)都背走了?!?/p>
文戈說:“那你為啥不多背些?”小社員說:“集體的活兒,慢慢兒磨,干得多了劃不著?!蔽母暾f:“集體也是你們自己的,為啥劃不著?”小社員說:“心不齊么,有的偷懶不干,干得多的人不就吃虧了?!?/p>
李錦竹來了,老遠就揚著一封信。文戈以為是“玫”的,趕緊接過來看,卻是靳向東來的,說縣團委要開代表會,想給他安排一個團委委員,問他愿不愿干。他把信給李錦竹看,李錦竹笑道:“弄個師長、旅長的干干還差不多,團委委員我都看不上眼,還不要說咱們‘文未來’了!”
文戈問:“黎虹咋沒來?”李錦竹出了口長氣:“昨晚靳向東來電話,說調(diào)令已經(jīng)打印了,馬上就發(fā),今天做點準備吧!”
文戈點頭:“沒想到他還真給辦成了——哎,你說靳向東為啥那么熱心?”李錦竹說:“無利不起早。總有目的吧?”
文戈微搖一下頭:“可惜了?!庇謫?,“你問辦公室了嗎,有沒有我的信?”李錦竹這才想起,說:“辦公室沒有。楊紅硯來電話,說她那里有你兩封信。”
文戈心里一跳,想一定是“玫”的,問:“你沒問是哪里來的?”李錦竹道:“哦,忘了問。楊紅硯到揚水工程上慰問去了,要不今晚可以問一下?!蔽母晷睦锝辜保薏荒芤幌嘛w上縣去取信,聽楊紅硯去了揚水工程,只得隱忍。
黎虹調(diào)動,影響了李錦竹的情緒,他也想調(diào)縣上去,卻苦于沒門路,試試探探地說:“唉,山口待的人沒勁的,越待越不想待。”文戈仍想著“玫”的信,沒留意,只胡亂應了一聲。李錦竹見他毫不在意,便不好再提。見干石灰被風吹得亂飛,讓社員鏟雪壓壓,才好些了。
李錦竹想起馮彥虎來,說:“老將昨晚上是不是加班了,今天在家里緩傷呢?”這話文戈不好對答,只笑了笑。
李錦竹說:“昨晚下雪了,老將沒留下腳印吧?要把腳印留院里就熱鬧了。”文戈說:“今天早上大嘴女人和周支書叨叨咕咕,說呂翠兒一大早起來掃雪,我沒仔細聽?!?/p>
李錦竹便笑:“我知道老將不回公社總有啥企圖呢,果不其然!”
好不容易挨到散工時分,文戈說:“今晚別回去了,到紅沙溝大隊吃肉去,大隊里宰了羊羔子?!?/p>
李錦竹被黎虹調(diào)動擾亂了心思,搖頭說:“不,我還得回去,公社里還有點事?!?/p>
回到公社,天已黑盡,黎虹的窗上還亮著燈。李錦竹胡亂吃了點,便去看黎虹。黎虹晚飯還未吃,用碗扣著溫在爐子上。屋里初看似乎保持著原樣,但人能感覺到已經(jīng)收拾過了。李錦竹知道她在做走的準備,心里越發(fā)凄涼。靳向東來的信還擺在桌上,卻只剩了空信封。黎虹看見他的目光,順手拿過來撕了,扔進爐子。一陣白煙過后,煙筒里發(fā)出火吼,隨后又轉(zhuǎn)為靜寂。
兩人似乎都無話可說。黎虹想打破沉默,說:“你吃了嗎?”要在往常,她問如此無意義的話,李錦竹定會大開一通玩笑,可今天卻說不出話來,只咧嘴一笑。屋子里顯得更靜了。半晌,他問:“調(diào)令來了嗎?”黎虹瞪他一眼,說:“來沒來,你不知道?”李錦竹又凄然一笑,無話了。屋里只有火的畢剝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