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年,出納果然跟竹哥離了婚,搬到總工會去住,帶走了小藝。再過半年,竹哥在廣州的堂兄跟他介紹了一個富婆,竹哥到廣州去相親,富婆一見就喜歡上了。她還真沒見過長得這么帥的男人,也沒見過這么能說話的男人。竹哥再婚后就搬去廣州了。這么些年來只陸續(xù)傳來竹哥的消息,說富婆對他好,早晨起來連牙膏都跟他擠好,晚上還纖纖玉手跟他洗腳云云。又聞?wù)f竹哥發(fā)了眼疾,青光眼加視網(wǎng)膜脫落,富婆帶著他四處尋醫(yī)問藥,動了手術(shù),仍不見好。劈面碰到熟人,視若罔睹云云。
今年元旦小藝結(jié)婚,竹哥回到長沙。那天小藝帶他到我家來玩,開了門我叫一句竹哥便同他握手。他手伸出來,卻離我的手一尺遠(yuǎn),目光也越過了我的肩,不知望到了何處。一旁小藝就說我爸爸眼睛不好,一臂長的距離都看不清人。我說哦哦哦,連忙扶住他,坐到沙發(fā)上。他仍然明眸皓齒,卻幾乎成了盲公。好在外表上看不出,他仍然是美男子。他說起他在廣州的生活,仍是如說書一樣。又摸摸小藝的腦殼,說我妹子才結(jié)婚咧,新娘子咧,漂亮吧?我說那當(dāng)然,哪個的女噻。說了一氣話,竹哥要小解,小藝扶他進(jìn)到廁所就出來。一會兒完了小藝又進(jìn)去把他扶出來。那天見到多年未見的竹哥倒是蠻高興。等他走了以后我也上廁所,卻見便池四周全是尿。那么大個窟窿,他居然都看不見。唉,這個竹哥。
憶
親愛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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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孔 鐘 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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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沙人且家家戶戶打麻將?!伴L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把這唐詩換兩個字,“長沙一片月,萬戶搗將聲”,恰成寫照。自家里打,朋友同事鄰里親戚處打,街口上麻將室里打,三伏夜里還擺幾張桌子路燈下頭赤著身子打。方城之戰(zhàn),狼煙四起,打出來太平盛世空虛的快活、無聊的精彩。只是不能聞雞起舞了。雞聲啼起時,鼾聲也乍起,太陽底下于是真的無新事。
長沙人然而是樂天的,不知有漢,無論魏晉,就這么堅(jiān)持了自己的一份樂天的笑容。該變的自然在變,不該變的自然不會變,與灑家何干?這便是長沙人的人生態(tài)度,以不變應(yīng)萬變。
長沙人在世界各地相遇,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第一句話是鱉,你在咯里(這里)哦!口頭俚語,多少有點(diǎn)邋遢,但是情緒偏偏很衛(wèi)生。驚喜之后是鄉(xiāng)情,鄉(xiāng)情之后是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長沙人于是也很瀟灑,并不怎么纏綿悱惻、善感多愁。世界上到處都有長沙人的影子,長沙人在哪里都像朝天椒一樣,火辣辣的、里手的、掏腸子掏肺的,因此,也是透明的。
其實(shí)長沙人你一見之下只要聽他開口說三句話,必曉得他是長沙人。不是聽出了長沙人的口音,而是看出了長沙人的性格。
又可愛,又可笑;又可笑,又可愛,這就是長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