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連五十四臺車被風(fēng)雪分割在三四公里的路段上，首尾不能相顧，各自為戰(zhàn)。只能隱約看見相鄰幾百米內(nèi)的汽車燈光，偶爾有司機摁響喇叭，也被狂暴的西北風(fēng)淹沒。雷指導(dǎo)員望著黑暗中時隱時現(xiàn)的燈光，長嘆口氣，透溢出無奈和焦慮。我們知道距溫泉兵站不到二十公里了，但什么時候能到兵站，誰心里也沒底。李石柱鉆出駕駛室，打開引擎蓋子取了些什么，又鉆進駕駛室?！俺渣c東西！”他手里抱著幾個烤熱的饅頭，還有一壺水。他搖了一下，能聽見水在里面激蕩的響聲，高興地說：“里面的冰化了！”

饅頭烤得很焦、很干，能聞見焦饅頭的味道，但我們沒有一絲食欲。嚴(yán)重的高原缺氧、疲勞和連續(xù)駕駛汽車的精神緊張，使我們頭昏、眼花、耳鳴、渾身癱軟，最渴望的是我們陜西老家的熱炕，睡上幾十年不起來。這陣，全中國的人都在酣睡，我們有理由想念被窩里的溫馨。“班長，多少吃點，你要開車哩！”李石柱把饅頭送到我面前。我用舌頭舔了下干裂的嘴唇，腥滋滋的，嘴唇上有血沁出。我搖了下頭，閉上眼睛，除了睡覺我什么欲望都沒有。李石柱拿饅頭的手仍然在我面前。雷指導(dǎo)員看著我說：“一班長，吃！”

我接過饅頭，艱難地咬了一口，焦黃的饅頭上有了嘴唇上的血漬?！袄钍?，還有沒有饅頭？”雷指導(dǎo)員問?！坝?，我烤了好幾個?！?

“給仁丹才旺一個，他剛才挖了半天雪，體力消耗很厲害。再說，他吃不慣測繪部隊帶的面包，看他吃不吃烤饅頭？”

“好，我現(xiàn)在就給他送去?！崩钍蜷_駕駛室門，一股寒風(fēng)涌進，我們又覺得一陣刺骨的寒冷。一小會兒工夫，李石柱又鉆進駕駛室，說：“仁丹才旺接下啦?！?

駕駛室又是一片沉默，惟有發(fā)動機發(fā)出微弱的顫動。駕駛室外仍是風(fēng)雪肆虐的世界。“指導(dǎo)員，你說無人區(qū)里有沒有動物？”十七歲的李石柱望著雷指導(dǎo)員，認(rèn)真地問?！皯?yīng)該有吧？”

“都有什么動物？” “我沒有進去過，不知道?！?“書上怎么說的？”

“人類從沒有進入過無人區(qū)，寫書的人更沒有進過無人區(qū)，書上肯定沒有這方面的記載。我想，像青藏高原的黃羊、羚羊、野牦牛、野驢、野馬、狗熊、野鹿這些動物，無人區(qū)里可能都會有吧?！?

“指導(dǎo)員，我們老這么窩在駕駛室里也不是辦法，這風(fēng)雪要是幾天幾夜不停，我們就是等死?！蓖跤聞偼囃獾娘L(fēng)雪。“你有什么辦法？”

“離這里五六公里的前方有個公路道班，道班上有臺推土機。我們派人到道班去，請道班的工人開推土機來幫我們……”

“好主意，誰去？”雷指導(dǎo)員望著車外的風(fēng)雪之夜自言自語。這確實是個十分艱險的任務(wù)，五六公里路要是放在平原地帶，個把小時就走到了。但這是海拔五千米的高原，冰天雪地，我們已經(jīng)四十多個小時沒吃沒喝，萬一倒斃在這雪原之夜，被野獸吃了連個影蹤都沒有。“指導(dǎo)員，我去！”王勇剛摘下槍架上的沖鋒槍?！爸笇?dǎo)員，我也去！”李石柱說?！斑@個任務(wù)很危險，前邊的情況一點也不清楚，萬一掉進雪坑，還有野獸……”雷指導(dǎo)員還在猶豫?！爸笇?dǎo)員，下命令吧。這里就咱們四個人，杜班長要駕駛車輛，你要指揮車隊，我不去誰去？”王勇剛說著就拉開車門?！爸笇?dǎo)員，要是叫不來推土機，再有三天三夜也到不了兵站，大家都得犧牲在這里?！崩钍舱讼缕っ弊?。雷指導(dǎo)員又沉思了一會兒，取下手槍交給李石柱，說：“拿上，萬一碰上野獸，也能抵擋一陣。你們到了道班，讓道班工人開推土機過來就行了。你們在道班搞點吃的，睡上一覺，車隊過道班時叫醒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