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班長,再來一次,我要看看你到底是咋著把我摔倒的?”他又貓下了腰向我逼過來。這一次他變聰明了,兩只腳不再平行站位,而是右腳在前左腳在后,雙手抓住我的雙肩,把我用力朝前拉。我就借他拉的力量,右腳伸進他的左腳后邊,絆住他的左腳不能后移,身體借勢靠在他的懷里朝下一蹲,用左膀頂住他的腹部猛然發(fā)力,他又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這一招在摔跤招數(shù)中叫“跪腳”。王勇剛迷瞪著眼睛,還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情?!巴跤聞?,你不要跟你們班長摔跤了。他是我接來的兵,我了解他,他當(dāng)兵前練了好多年武功哩。”雷指導(dǎo)員走過去,替王勇剛拍去身上的凍雪?!岸虐嚅L,把你的摔跤技術(shù)教給我吧,我也學(xué)你們漢人的摔跤,以后就不怕王勇剛了。”仁丹才旺撿起我的大衣,替我披在身上?!岸虐嚅L,你是真人不露相呀。往后咱們收車回來,你就收我和仁丹才旺做徒弟,教我們摔跤。不管咋說,這也是一門手藝,以后復(fù)員到地方,誰要欺負(fù)咱……”王勇剛也過來求我?!爸灰銈冊敢鈱W(xué),我就教給你們。不過咱把丑話說到前頭,我學(xué)的凈是花架子,沒有練過功夫,摔你們沒有練過功夫的人還湊合,要是到了行家跟前,就像雞娃子一樣叫人家摔。摔跤要練功夫,我的師兄弟們練鎖子石、踏樹樁、背口袋……”
于是,每天下午收車回來,我們就有了新的活動內(nèi)容,我教他們練摔跤。沒過多長時間,像手別子、跪腿、大背、小背、倒把、過橋這些簡單的招數(shù),他們都掌握得八九不離十了。有時,我就讓仁丹才旺和王勇剛互相摔,我糾正他們的動作。很快,仁丹才旺的摔跤天賦和力氣大的優(yōu)勢就顯示出來了,和王勇剛演練時就勝得多輸?shù)蒙倭?。我們又是兩點鐘收車,吃過午飯才三點鐘。仁丹才旺和王勇剛練了四十多分鐘摔跤,就沒有力氣了,我們又坐在雪地上無所事事了。在這遠離人類的地方,一旦閑下來,心里就火燒火燎地難受。“石技術(shù)員,給我們講點什么吧!”王勇剛望著石技術(shù)員。那時,我和王勇剛、李石柱都不到二十歲,石技術(shù)員大約有二十五六歲,又是大學(xué)生,我們總覺得他是個非常神秘的人物?!拔医o你們吹口琴聽?!笔夹g(shù)員從褲兜里掏出口琴,琴格是綠色的,兩側(cè)用白鐵皮夾著。他吹得很好聽,單奏,雙重奏,還用手和舌頭配合著吹出節(jié)拍。于是,琴聲就在可可西里飄逸起來。這種金屬彈片振動發(fā)出的音樂實在好聽,撩撥得我們心里頭一醉一醉的,驅(qū)散了我們心里頭的凄惶。石技術(shù)員吹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又吹了《喀秋莎》,還吹了《三套馬車》,連美國黑人歌曲《老人河》都吹。他吹完一曲,都要給我們報出歌曲的名字,還有這支歌曲的內(nèi)容。這里嚴(yán)重缺氧,吹不到十幾分鐘,就呼吸急促,頭昏腦漲,喘著氣說:“吹不動啦,要是在內(nèi)地,我可以一口氣吹兩個小時?!?
他不吹口琴了,我們就無事可做,又覺得空虛無聊起來。“才旺,唱個歌吧!”我對仁丹才旺說?!俺裁春??” “隨便唱什么都行,反正閑得難受?!?
“我就唱一首《從草原來到天安門廣場》。”仁丹才旺站起來,走到我們中間,干咳一聲,又長長噓了口氣,望著不遠不近的可可西里山,一邊舞蹈一邊放開嗓子吼唱起來:
從草原來到天安門廣場, 高舉金杯把贊歌唱, …… 各民族兄弟歡聚在一堂, 贊美中華的崛起和希望 ……
仁丹才旺的嗓音棒極了,我從來沒有聽到過如此雄渾洪亮的歌聲,仿佛不是從人的喉嚨里吼放出來,而是從大地、從草原、從冰山、從蒼穹、從大自然中迸發(fā)出的共鳴,又在大地、草原、冰山、蒼穹之間激蕩。“太棒啦!”石技術(shù)員感慨地說?!叭实げ磐窃诓筷牐隙ㄕ{(diào)到軍區(qū)文工團了,說不定會調(diào)到總政文工團給毛主席唱歌哩。”雷指導(dǎo)員也激動起來了。“才旺,你唱的不是藏族歌曲,是蒙古歌曲。你要唱一支真正的藏民歌曲?!蓖跤聞傔€想聽仁丹才旺唱歌,就故意說那首歌是蒙古歌曲。其實,我們都不知道這首歌到底是哪個民族的歌曲。仁丹才旺又干咳一聲,放聲高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