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他上任的第二天,就被代市長震撼了。原來他上任頭一天下班前,放在代市長辦公桌上十幾封群眾來信,大多是農(nóng)民工討薪的,他知道代市長有個習(xí)慣,每天早晨瀏覽一遍報紙后,先看群眾來信。當(dāng)然每天兩三百封群眾來信,代市長不可能封封都看,這件事由綜合一處負(fù)責(zé)篩選。代市長非常重視民生問題,特別是弱勢群體的權(quán)益得不到保障時,會義憤填膺。
第二天早晨,代市長瀏覽完報紙后,開始處理群眾來信,當(dāng)然大部分信件按慣例都批轉(zhuǎn)到相關(guān)部門處理,但是有一封信代市長看罷卻坐不住了,在辦公室來回踱了十幾圈,連秘書看著都有些發(fā)毛了。“太不像話了,人家三年上訪幾百次,問題都得不到解決,這還叫人民政府嗎?”代市長握著那封皺巴巴的群眾來信的手在微微顫抖,黑著臉讓秘書馬上備車,同時通知他一起進(jìn)山。秘書為難地說:“市長,兩會馬上就要召開了,今天上午安排您走訪人大代表?!贝虚L不容置疑地說:“走訪人大代表取消,咱們今天走訪這對可憐的老夫妻!”“不行!市長!”秘書上來了倔勁頂撞道,“兩會召開之前,走訪人大代表是最重要的,您別忘了,您的市長前還有個‘代’字呢!”“如果這對老夫妻反映的問題不能夠及時得到解決,我還有什么臉去見人大代表!”代市長的話擲地有聲,秘書無奈地?fù)u了搖頭。
一輛吉普車拖著長長的尾塵,順著黑水河向山里疾駛,一路上,代市長面色凝重,不停地抽煙,黧黑的臉龐,越發(fā)顯得鐵青難看。
正是開河的季節(jié),黑水河上游一塊塊冰凌洶涌而下,迫不及待地撕裂原野,摩擦著、撞擊著、傾軋著、摞疊著,泡沫橫飛地向遠(yuǎn)方艱難地奔去,水汽之中似有一群群傳說中的黑龍,一會兒探頭探腦地窺測著兩岸,一會兒囂張地施展著嚇人的淫威。吉普車仿佛是與黑水河賽跑,終于在一個山口處將黑水河甩在了后面,順著一條土路七彎八拐地一路顛簸,駛進(jìn)了一個小山村,停在了三間黃泥房前。
他第一個下了車,發(fā)現(xiàn)院子里一個枯瘦的老漢正在拾掇農(nóng)具。
“是姚大爺家嗎?”他客氣地問。老漢直起腰,泥塑一般望著從車上下來的幾個人,蒼老的臉上布滿了刀刻般的皺紋,目光呆滯,仿佛是個瞎子?!澳銈兪恰??”老漢凄然地問。
“姚大爺,我們是市政府的,市長看了您老寫給他的信很重視,親自來看您來了!”他放開嗓音溫和地說。
老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揉了揉眼睛定睛打量著代市長,由于畏懼,兩條腿就像是不會打彎的木棍一樣,杵在那里,代市長緊走兩步,一把抓住老漢干枯的雙手,臉上掛著愧疚的神情,親切地說:“老哥哥,我是新任代市長,今天是專程登門向您道歉的,我們的工作沒做好啊,讓您受了不少委屈,實(shí)在對不起??!”
“……市長!”老漢這下信了,兩顆混濁的老淚從深陷的眼窩里慢慢地滾落下來,激動得兩片厚嘴唇翕動著,想說什么,但哽咽得什么也說不出來,這時黃泥房的舊木門咣當(dāng)開了,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農(nóng)婦走了出來,恍惚地問:“孩子他爹,來客人了?”老漢如夢初醒地一把拉過妻子的手,兩眼閃著混濁的淚光,激動地說:“救星!老伴,快跪下,咱們的救星來了!”說完“撲通”跪在地上,“咚咚咚”地在地上磕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