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方世初怎么看也覺得父親是惺惺作態(tài)的假慈悲。他懶得去看他了,抬眼去看墻上的掛鐘,快七點了,也該起床了。他懶洋洋地把一件T恤往脖子上套,臉被一層布蒙著時,他說出了他的又一個決定:“我不走了?!?/p>
剛才還顯得有些相見時難別亦難的方友松,真恨不得扇這狗娘養(yǎng)的一耳刮子了。也難怪他生氣,方世初一會兒說走,一會兒說不走,如此反復(fù)無常,就是把書讀化了又能干什么事呢,這個公司最終還是要交給他的,自己的事業(yè)最終還是要由他繼承的,他卻是這么個德性。方友松恨鐵不成鋼,兩道粗眉毛抽動了一下,問: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你?”
方世初知道父親發(fā)火了,方世初感到自己的頭發(fā)都被父親說話時的口氣吹得搖動了。這讓他感到無比痛快。方世初也不知道究竟是一股什么激情在支配自己,他就想看到父親發(fā)怒,就想看到黃嵐難受。父親越是發(fā)怒,方世初就越是平靜。
方世初平靜地說:“我決定留下來給你當助理,就這么回事?!?/p>
方友松又開始大笑了。方友松在他最悲哀時就發(fā)出這樣的大笑聲,就像突然間心臟病發(fā)作。方友松說:“你決定了?你以為你能決定一切?你要想決定一切,你就得先創(chuàng)造一切。我告訴你,方世初,現(xiàn)在能夠作出決定的還是我,我決定由黃嵐擔任公司總經(jīng)理助理,連文件都發(fā)了。”
方世初說:“謝謝您,父親,您還記得我姓方。除了我,還有誰跟著您姓方呢?那份由您親手簽發(fā)的文件,我已經(jīng)看過了。不就是一張紙嗎?我想,我和您老人家的關(guān)系不僅僅是一張紙吧?”
“方世初,你在澳洲念了幾年書,難道學的都是世襲制?”
“是啊,可惜您沒有當皇帝?!?/p>
父子倆含譏帶諷各不相讓,方友松已經(jīng)氣得渾身發(fā)抖了,他氣的還不是作為父親的權(quán)威受到了挑戰(zhàn),而是方世初這副沒一點正經(jīng)的人樣兒,死了血了,你跟他急都沒用。方友松想了想,還是做了一點讓步,說:“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我答應(yīng)過的,讓你帶一支隊伍。當然,你要覺得我大材小用了,你有本事,也可以去別的地方干,自己打出一個天下來?!?/p>
“我沒本事,”方世初跳下床,把褲帶使勁一勒,“我哪兒也不去,賴也要賴在這里了。別以為這個公司是你一個人的,我娘一直到死都是你的合法妻子……”
方友松突然就撲上去了,一拳就揍得兒了滿臉開花。他一直在忍,他對自己說,要講道理,兒子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一定要跟他要講道理啊?,F(xiàn)在他才知道,忍耐還真有忍無可忍的程度,看見滿臉是血的兒子,他的第一個反應(yīng)是驚愕,緊接著便是絕望,他分明感到了自己對這個兒子的仇恨,“狗日的,你竟然當著你爹說出了這樣絕情的話,你是不是馬上就要請律師來跟老子算賬了?你去啊!”
方友松用一根指頭指著門口,“你去!我在辦公室等著你,還有你的律師?!?/p>
他拽開門,轉(zhuǎn)身走了。那個背影看上去非常孤單。
他沒看見他兒子還在淌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