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想象秦安疆吃過那些好東西的感覺,他會坐在車前扛著馬鞭,唱那支憂傷的歌。你爹就不一樣了,他會躺在車上讓秦安疆趕著空馬車走,聽著秦安疆唱歌,然后將一粒葡萄干放進嘴里品味。你爹肯定品味不出憂傷的滋味,他當時只有甜蜜的感覺,比葡萄干還要甜蜜。
我們后來在五公里的堅戈壁上炸開了一條渠,這一截渠是最堅固的,而且不滲水。兄弟團聽說我們自己熬出了炸藥,把堅戈壁都端了,紛紛來參觀取經,都說這胡日鬼連長真會日鬼,用老鄉(xiāng)家的老陳土居然熬出了炸藥。胡日鬼這外號就有點正面的意思了。這樣,我們團的勝利渠工程是第一個完工的,雖然我們有堅戈壁擋路,我們還是趕在了二團、三團前面提前完成了師里分配的土方任務。團長當然高興了,他兌現(xiàn)了自己的承諾,恢復了你爹的連長職位,給我們連記了集體三等功,給我和你爹記了個人三等功。
我們團完成了勝利渠的土方任務后,團長真的就結婚了。這對于我們團來說那可是個大喜事。新房在團長的單身地窩子里,為了祝賀團長的婚事,我們連的秦安疆還編排了一期新的黑板報,還寫了詩,具體我也記不住了,就記得好像有“摟進懷,看月亮”的句子。
我們給團長舉行了一個熱鬧的婚禮,你爹會日鬼,把英買里克村的維吾爾老鄉(xiāng)都請來了。他們抬著自釀的葡萄酒“穆塞勒斯”,趕著羊來了。那天晚上,我們點起了篝火,為我們的團長舉辦了“麥西來甫”,唱“十二木卡姆”,一直歌舞到天亮。那是一個真正的軍民聯(lián)歡會,他們烤了全羊,燜了大塊羊肉。
麥西來甫不但是為團長慶?;槎Y,也慶祝了勝利渠挖通。更重要的是他們借著給團長慶賀婚禮,真心感謝解放軍給他們分了土地,分了房屋和羊。
我在新疆參加過無數(shù)的麥西來甫,記憶最深刻的還是那一次。維吾爾刀郎人的哭讓人震撼,他們的歌舞更讓人震驚。
阿伊古麗的舞蹈讓我們眼花繚亂,她在原地可以急速地轉圈,一口氣可以轉幾十圈,不暈,不倒,不喘。她那漂亮的裙子在旋轉中像一朵盛開的喇叭花,在舞蹈中她的小辮子也跟著飛舞,讓人眼花繚亂,頭上的十幾根小辮子在旋轉中飄揚著,就像那旗幟上飄揚的纓穗。
在舞會上年輕的維吾爾姑娘們也邀請了我們的戰(zhàn)士跳舞。我們的戰(zhàn)士上去只會扭大秧歌,扭了一陣就不行了,喘得站不起來。這時,阿伊古麗旋轉到你爹面前,把手捂到胸前笑吟吟地請你爹和她跳舞,你爹嚇得往后縮。翻譯說,你不能拒絕一個維吾爾姑娘的邀請,否則,她會認為你看不起她。
我心中暗笑,什么看起看不起的,都成戀人,快成一家子了。當然,你爹的這個秘密我暫時是不能說的。
你爹上去了,像個大笨鵝,不知道手腳怎么動彈,你爹跳了幾下又下來了。阿伊古麗見秦安疆在一旁笑,就邀請秦安疆去跳,秦安疆一會兒就學會了,真不錯。秦安疆下來對你爹說,你不會沒關系,跟著她做動作,她搖頭你就搖頭,她抬胳膊你也抬胳膊,她抖肩你也抖肩,維吾爾舞蹈主要是上身的動作,腳下踩著鼓點就行了。
沒過多久,阿伊古麗又來了,還是請你爹跳,經過秦安疆的點撥,你爹跳得好多了,贏來了一陣陣的掌聲。阿伊古麗跳著跳著,不知道用的什么辦法,在你爹四周飛快地旋轉,然后順手將你爹拉出了圈外,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