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勢不兩立的科學(4)

萬物簡史 作者:(美)比爾·布萊森


歐文很快以他的組織能力和演繹能力受人注意。同時,他證明自己是個無與倫比的解剖學家,具有很強的復原本能,幾乎可以與巴黎偉大的居維葉相比。他成為解剖動物方面的一名專家,對倫敦動物園里死去的任何動物擁有優(yōu)先取舍權,而那類東西又無一例外地送到他的家里供他來檢查。有一回,他的妻子回到家里,只見一頭剛死的犀牛堵住了前門走廊。他很快成為一名各種動物方面的杰出專家,無論是現(xiàn)存的還是絕種的動物--從鴨嘴獸、針鼴和別的新發(fā)現(xiàn)的有袋動物,到倒霉的渡渡鳥以及已經(jīng)絕了種的大鳥--恐鳥。后者本來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新西蘭,最后被毛里人吃個干凈。1861年,他在巴伐利亞發(fā)現(xiàn)了始祖鳥,是描述始祖鳥的第一人,也是為渡渡鳥寫正式墓志銘的第一人。他總共發(fā)表了大約600篇關于解剖學的論文,這個數(shù)字真夠龐大了。

不過,是由于他在恐龍方面的成就,歐文才為人們記得。他在1841年創(chuàng)造了"恐龍"這個名稱。它的意思是"可怕的蜥蜴",這是個極不合適的名字?,F(xiàn)在我們知道,恐龍毫不可怕--有的還沒有兔子大,很可能是離群索居的。有一點是肯定的:它們不是蜥蜴。實際上,恐龍是一個古老得多的家族(距今大約3億年前)。歐文很清楚,它們是爬行動物,希臘文里已經(jīng)有了個很合適的名詞--爬行動物,但由于某種原因他不愿意采用。他還犯了個更加可以原諒的錯誤(考慮到當時標本很少),那就是,他沒有注意到,恐龍不是由一種而是由兩種爬行動物組成:臀部像鳥的鳥臀目恐龍和臀部像蜥蜴的蜥臀目恐龍。

歐文并不是個很有魅力的人,無論在外表上還是脾性上。在一張中年的照片上,他看上去又瘦削又陰險,長著又長又直的頭發(fā),眼睛向外鼓出,活像維多利亞時代情節(jié)劇里的壞蛋--有一張可以用來嚇唬小孩子的臉。在舉止方面,他又冷漠又傲慢,無所顧忌地實現(xiàn)他的雄心壯志。據(jù)知,查爾斯·達爾文惟一討厭的人就是他。連歐文的兒子(他沒過多久就自殺了)也提到他父親的"可悲的冷酷之心"。

作為解剖學家,他的才華是毋庸置疑的,因此他能做出最不要臉的壞事而又不受人指責。1857年,博物學家赫胥黎在翻閱一本新版的《丘吉爾醫(yī)學指南》時,突然注意到歐文被列為政府采礦學院的比較解剖學和生理學教授,他感到相當吃驚,因為這正是達爾文現(xiàn)在擁有的職位。當他詢問這本指南怎么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時,他被告知那個信息是歐文博士本人提供的。同時,有一位跟歐文一起工作的、名叫休·福爾克納的博物學家當場揭穿歐文把他的一項發(fā)現(xiàn)歸功于自己。別人還指責他盜用標本,后來又否認他這么干過。歐文甚至為了一個有關牙齒生理學理論的功勞與女王的牙科醫(yī)生發(fā)生激烈的爭吵。

他毫不猶豫地迫害他不喜歡的人。早年,他利用自己在地質(zhì)學會的影響排斥一位名叫羅伯特·格蘭特的年輕人,而格蘭特惟一的罪過就是顯示出他很有希望成為一名解剖學家。格蘭特吃驚地發(fā)現(xiàn)自己突然被剝奪了使用解剖標本的權利,而這是他進行研究所必不可缺的。

由于無法再從事他的工作,他變得灰心喪氣,默默無聞,這是可以理解的。

歐文如此不客氣,受到傷害最大的要算是越來越悲慘的倒霉蛋吉迪恩·曼特爾。在失去妻子、子女、醫(yī)生職業(yè)和大部分化石收藏品以后,曼特爾搬到了倫敦。1841年是決定性的一年,歐文在倫敦將獲得命名和發(fā)現(xiàn)恐龍的殊榮--而曼特爾遇上了一場可怕的事故。當馬車穿過克萊翰公地的時候,他不知怎的從車座上掉下來,纏在韁繩中間,被受驚的馬匹飛快拉過粗糙的地面。這起事故造成他背部彎曲,走路跛腳,常年疼痛,脊椎受損,再也無法恢復。

歐文利用曼特爾體弱多病的狀態(tài),著手系統(tǒng)地從檔案中勾銷他的貢獻,重新命名曼特爾多年以前已經(jīng)命名過的物種,把他發(fā)現(xiàn)這些物種的功勞占為己有。曼特爾還想搞一些創(chuàng)新的研究工作,但歐文利用自己在皇家學會的影響,確保曼特爾的大部分論文被拒絕采用。1852年,曼特爾再也無法忍受疼痛或迫害,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他那根變了形的脊椎被取出來送到皇家外科學院--這又是一件很有諷刺意味的事--由該學院的亨特博物館館長理查德·歐文保管。

但是,污辱沒有完全結束。曼特爾死后不久,《文學》雜志刊登了一篇極其無情的悼文。在那篇文章里,曼特爾被描述成一名二流的解剖學家,他對古生物學的一點兒貢獻"由于缺乏過硬的知識"而受到限制。悼文甚至抹去了他發(fā)現(xiàn)禽龍的功勞,把這個功勞歸于居維葉和歐文等人。悼文沒有署名,但其風格是歐文的,自然科學界誰也不會懷疑作者是誰。

不過,到這個時候,歐文的壞事快干到頭了。他的垮臺之日到來了。英國皇家學會的一個委員會--歐文恰好是該委員會的主席--決定授予他最高的榮譽:英國皇家勛章,表彰他寫的一篇關于一種名叫箭石的、已經(jīng)絕種的軟體動物的論文。"然而,"德博拉·卡德伯里在《可怕的蜥蜴》里對那段歷史有絕好的記述,"這項成就并不像看起來那么有創(chuàng)意。"

結果發(fā)現(xiàn),箭石已經(jīng)于4年前由一位名叫查寧·皮爾斯的業(yè)余博物學家發(fā)現(xiàn),而且在地質(zhì)學會的一次會議上已經(jīng)充分發(fā)表。歐文出席了那次會議,但他向皇家學會提交自己的報告的時候沒有提及這個情況。在那份報告里,他把那種動物重新命名為"歐文的軟體動物"以紀念他自己,這不是偶然的。盡管歐文被允許保留英國皇家勛章,但這件事使得他永遠名聲掃地,即使在他剩下的為數(shù)不多的支持者中間也同樣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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