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進城務工(3)

最草根生活 作者:真柏


要在杭州生存下去,自然得想法子賺錢。不過我已經(jīng)有了做早點的手藝了,再不用低三下四地去找工作了,我決定自己做攤主。不過,最初我并沒有做早點,因為我發(fā)現(xiàn)在杭州的大街小巷,做早點的小攤已經(jīng)很多了,再要找一處理想的地方實在不太容易。況且光我一個人做早點根本就忙不過來的,而我還沒有能力請幫工。所以我先買了一輛小三輪車,又從別人的手里買來了一只舊的烤爐,打算先擺個烤餅攤,專門就做晚上的生意。

我選擇的地點是原先的杭州大學的后門附近,我發(fā)現(xiàn)這里晚上的人氣很旺,各種小攤特別多,而且學生也很喜歡吃那種薄薄脆脆的烤面餅。說起這種面餅,其實做法和燒餅是差不多的,因為攤得要比燒餅更大更薄,所以烤出來特別的香脆,里面的餡兒是干菜和肥肉沫,我還喜歡在餡里拌上一點點的辣醬,味道真當不錯的,有時候我沒時間吃晚飯,也喜歡順便給自己烤兩只餅吃吃。

真沒想到,就是每天晚上賣賣這樣的烤餅,竟會有那么大的賺頭。杭州真是個好地方,掙錢比在順德的時候容易多了。我覺得這里的人特別想得通,舍得花錢買東西吃。那些學生其實也不能算是杭州人吧,可是他們一到了杭州,也變得肯花錢起來,每天晚上來我攤上買餅的學生都是一撥撥的,我一邊做一邊烤,停都停不下來,一晚上賣一百只餅還不算多的,有時可以賣到近兩百只。你算算看,一只餅賣一塊錢,成本是四毛多,一個月下來,就有兩三千元好賺哪。

1996年的春節(jié)又來臨了,這是我離開家鄉(xiāng)的第三個年頭,我已經(jīng)有三年多沒看到妻子女兒了。做了半年多的烤餅,我的身邊有了一萬多元的積蓄,我決定風風光光地回家過個年,然后就把妻子接出來,我們一起做烤餅生意。

妻子看到離別了三年多的我重于回來了,高興得哭了起來。我知道她帶著幼小的女兒,一邊照料著家里的田地,一邊盼著我回來,肯定吃了許多的苦。當我把厚厚的一沓錢從內(nèi)衣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來,交到妻子手里的時候,妻子激動的手都顫抖起來了,她活到這么大,都還沒見到過這么多錢啊!

春節(jié)過后,妻子就隨我回到了杭州,女兒實在太小,我們就把她交給了她奶奶照看。我和妻子在古蕩灣租了一間農(nóng)民房,12個平方,200元一個月,就這樣,我們在杭州安下了一個家。

我們繼續(xù)在老地方賣烤餅。有了妻子做幫手后,我做餅的速度快多了,每天都能賣掉兩百多只烤餅。勤勞的妻子還不滿足,又去買了一只爐子和一只鋼精鍋,她一邊幫我收錢,一邊賣起了茶葉蛋,你別說,生意還真的不錯。那陣子,我倆真是過得開心極了。我們想,如果這樣做下去,不出三年,就可以賺下五六萬元錢了,這在我們老家,足可以蓋一幢新樓房了。

當然,像我們這樣的小販也不是沒有風險的。學生放寒暑假的時候,我們就幾乎沒什么生意好做。平時,則要擔心管市容的人來突擊檢查,如果被他們抓到,罰一點錢還算是輕的,弄得不好家當都會被他們拿去。有一次,一個賣烤番薯的被他們逮住了,結果烤爐被砸得個稀巴爛。我真的有點弄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匆獙ξ覀冞@么兇?我們又沒有什么壞念頭,只是想賺點錢罷了。要說我們影響市容吧,其實我們也只是在晚上出來一下,再說他們把爐子就那么砸爛在街上,不是更加影響了市容?不過這都是早幾年的事了,現(xiàn)在雖然管得比過去更嚴了,但都是先和我們講道理的,已經(jīng)比較文明了。

大概是1998年的10月份吧,我被管市容的人抓牢了。其實當時一聽到有人說檢查的人來了,我反映還是比較快的,騎上三輪車我就往上寧橋方向跑,剛剛烤好的面餅撒了一地,妻子看了心疼,就停下來去撿那些餅。我一遲疑,就被一個穿制服的給追上了。我看他長得挺面善的,就低聲下氣地求他,妻子捧著撿回來的面餅狼狽地站在一邊。這位管市容的大哥看了我們好一陣子,突然說:“你知道為什么一路上有那么多的小販,我偏偏要抓你嗎?”我茫然地搖搖頭。他說:“因為你賣這種餅是在害人!”被他這么一說,我急了:“我只是賣烤餅,哪里害人了?”“我問你,你爐子用的是不是煤?”“是啊?!薄澳銈冞@些攤販就曉得省鈔票。你曉不曉得,燒餅是應該用炭烤的,用煤烤燒餅,有毒的焦油都吸收到燒餅里去了,這是致癌的物質(zhì)!”

這我以前倒是真的不曉得的,沒想到用煤烤燒餅會這么危險的。那天挨罰之后,我就和妻子商量:這錢要賺,但是害人的事也做不得,以后我們就用炭來烤餅。這么一來,面餅的成本就大大提高了,本來一個餅有五毛多好賺,現(xiàn)在連三毛錢也賺不到了。更可氣的是,和我們一起賣烤餅的還有幾個小攤,他們用的仍然都是煤球,為了拉生意,他們還把每只餅的價格從一元錢降到八毛。這么一來,我就有點難以支撐下去了。

真是禍不單行,房東又通知我們,他們的房子不久就要被拆除了,讓我們盡快搬走。我和妻子趕緊又去找新的出租房。為了省錢,我們決定再往城市的西面更偏僻的地方去租房子。

真是不看不知道,沒想到我來杭州才四年多工夫,城市的西面已經(jīng)變化得那么大了,到處是漂亮的樓房,完全是一個新的城市模樣。我和妻子一直找到了最西面的駱家莊,才租到了比較滿意的房子。那天晚上,我們一邊搬家,一邊商量著。妻子說:“這里離杭大那么遠,趕來趕去真不方便。你不是總想做早點嗎?我看這里沒有什么早點攤,我們干脆就在附近找個地方擺個早點攤吧?!逼拮拥脑捳形业南聭?,我們打算先回一趟老家,把女兒接來身邊,然后就安安心心地經(jīng)營一個早點攤。

2000年,我和妻子在老家過完春節(jié)后,就帶著女兒回到杭州,在城西文華路上擺出了一個早點攤。這個早點攤我們是交了管理費的,每天只要在九點之前收攤,把路面收拾干凈了就行,再不用像以前那樣提心吊膽了,生怕有人來抓了。

定下心來,我們就可以好好地經(jīng)營自己的早點攤了。我們還是以燒餅油條為主打產(chǎn)品,同時還買拌面、餛飩。這里的生意果然不錯,我們生怕人手不夠,還特意從老家叫來了兩名幫手。為什么要叫老家的人?自己熟悉的人當然要放心多了,再說他們也想出來見見世面。

生意一好,進貨也就更方便了,每天要的肉沫、面粉、面條、餛飩皮什么的,根本用不著自己再上門去采購,他們天天都會主動送過來的。去年上半年吧,來了一個賣油的,是個陌生人,他的油賣得特別的便宜,別人要15塊一桶的油,他居然只賣8元。當時我就覺得這油有問題,可一時貪小,也就進了五桶。回頭倒出來炸油條的時候,發(fā)覺這油的味道果然有點不太對頭??墒窍胂胍呀?jīng)花了40塊錢了,總不見得就這么浪費了吧,況且要不是像我這樣有過幾年炸油條經(jīng)驗的人,這油的味道估計是聞不出來的。我叫妻子和幾個幫工聞聞,他們果然都說沒感覺有什么特別的,于是我也就安心了。炸出來的油條照樣暢銷,根本沒人說什么。

有一天,攤上來了一位戴眼鏡的小伙子,他一邊看報紙一邊坐下來吃早點,可剛吃了一口油條就吐了出來,他走到我跟前問:“老板,你這油條怎么一股氨水味道?是不是用了泔水油?”被他這么突如其來地一問,我的心頓時別別別地亂跳起來,趕緊說:“什么泔水油?我不曉得的?!薄袄习?,泔水油是吃不來的。你看看報紙吧,小心防疫站來查你!”說著扭頭就走了。我拿起小伙子拉在桌子上的報紙,果然看到了報紙上關于泔水油的報道!老實說,過去我還真不知道有泔水油這回事,看了報紙上的報道,我真的后悔進了那五桶油。當天晚上,我就把剩下的三桶半油給倒掉了。

是的,我現(xiàn)在烤燒餅用的都還是木炭,我說過,我要賺錢,可絕不會為了賺錢去做害人的事。所以,現(xiàn)在我進貨都是認牢地方的,我可不會再做因為貪小而進一些不明不白的東西的傻事了。

今年春節(jié)我們沒有回老家,因為我已經(jīng)有了新的打算,我想好端端租一個店面,開爿小吃店,當然還是要做早點的。我算了算,連租金加裝修,各種投資總要個六七萬吧,這幾年下來,我們也已經(jīng)積攢了這些錢。如果這時候回一趟老家,又得花掉幾千塊錢,不合算的。店面已經(jīng)基本談好了,等年過完我們就可以動手裝修了。以后我們一家三口就有自己的小店了,白天我們靠它賺錢,晚上,我們就睡在店里。

(口述人/鄧東田,男,33歲,早點攤主,四川閬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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