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興奮地告訴魯培希特,她的愿望就快實現(xiàn)了,她希望在生命最后的幾個星期里能夠重新找回味覺。
魯培希特不斷思考著,如何能給這個病人帶?更多的這種成就感。直到有一天他突發(fā)奇想:為了把“品嘗味道”變得更加簡單,每天為這位病重的老太太煮不同顏色的蔬菜湯。當(dāng)湯因為胡蘿卜而顯出橘黃色的時候,她便能嘗出胡蘿卜的味道;因為紅甜菜而顯出紅色的時候,她能嘗出紅甜菜的味道;因為西蘭花顯出綠色的時候,她能嘗出西蘭花的味道。這樣一來,每天中午他倆之間關(guān)于湯的對話聽起來都更像是一種猜謎游戲,但有的時候魯培希特也不能確定對手的實力:“她對湯的評價都非常到位,有時我?guī)缀鯐_始懷疑:‘天吶,沒準(zhǔn)兒她有時確實能嘗到味道?!钡绻苯尤査脑?,無疑是對她的一種?辱和打擊。
魯培希特每天早上來看她的時候,都必須得帶上她的小禮物才能離開。她房間里的桌子上擺著一盤堅果巧克力。每一塊都好好地用紙巾包著,然后用皮筋封上口?!八偸怯媚赣H一般的語氣對我說:‘魯培希特,你來回跑了這么多趟,你就拿兩塊兒吧,最好三塊兒。我不能吃甜食了,但是你可以??!’她同樣也會把這些糖送給護(hù)工和護(hù)士。不管我們是不是真的喜歡,至少我們知道她把下午的時間都花在包裝這些糖上,這讓我們覺得非常溫暖而且真誠?!?/p>
一天上午,魯培希特照例又去房間探望她,但這次他們討論的可不再是巧克力或者蔬?湯那么輕松的話題了?!拔易哌M(jìn)屋,問她感覺怎么樣,結(jié)果她又像機(jī)關(guān)槍似的罵了起來。她感覺非常糟糕,她的存在是沒有意義的,她忍受不了身體的疼痛,她不想活下去了。停下來喘了幾口氣后,她又說:‘行了!不說這些沒用的了!你可以回到廚房去了。’我能理解她的沮喪,于是我蹲在她床前,叫她把壓抑在心中的郁悶繼續(xù)發(fā)泄出來。她先是很生氣地看著我,然后微笑地說:‘這樣就夠了!’這種情緒的宣泄使她感覺很痛快,這一天剩下的時間里她可以過得輕松一些?!?/p>
五彩蔬菜湯的階段持續(xù)了大概一個星期,在那之后,病人再也不想討論嗅覺或是?覺的問題。她不再下樓來吃飯,不論廚師為她準(zhǔn)備了什么,她都只是躺在床上興致索然地往嘴里送,不再加任何點評。
魯培希特很喜歡這位失去了味覺的病人,喜歡她的開朗和真誠。然而該來的,終究還是躲不開。那次他剛剛放完兩天假回來,卻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到了彌留之際。
魯培希特再一次要跟病人分別,他的工作中又多了一個悲傷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