籟三覺得這個聲音很耳熟,回頭望去,只見一個男子急忙跑到他的跟前,一聲不響地俯伏在地上?;[三吃了一驚,猜不到是什么人,只是站在那里發(fā)呆。那個縮著身子伏在籟三腳底下的男子開口道:“你忘了我嗎?還是不把我當(dāng)人不肯跟我說話呢?你是正人君子,我真沒有臉面見你,不知道說什么好;不過,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悔悟過去的錯誤,改邪歸正了,我不想向你作對我有利的辨解,只是想贖罪,想對人懺悔已往的罪過。但是,直到今天我也沒有找到一個能把我的心事告訴給他的人。我和你是師兄弟,是老朋友,我認(rèn)為這件事只有求你幫助!”那個男子連頭也不抬地拼命哀求說。
俯伏在地上請罪的那個男子清楚地露出了耳朵后邊的兩顆黑痣,雖然他的裝束和過去不同,但是籟三一看就知道他是新次?;[三在想:“他是故去的師傅最寵愛的、打算將來收為義子的門生,有一次他假借購買材料騙取了一大筆錢逃跑了,此后一直不知下落,連師傅臨終的時候他也沒在身旁。想不到這么個畜生現(xiàn)在還逗留在這個地方,叫的是哪門子師兄弟?真是太不知好歹了?!被[三氣得豎起眉毛,瞪起眼睛,發(fā)作了他素來的暴躁脾氣,連對方的分辯也聽不下去,于是大聲喝道:“別啰嗦,我可不愛聽!如果是師兄弟的話,那就應(yīng)該和親兄弟一樣,我作兄長的應(yīng)該有話對你說,有事要問你,還要罵你!但是我倆是陌生人,我壓根兒不認(rèn)識你。我籟三是尊重清白的,希望你別管我叫‘老朋友’什么的,這種稱呼我聽著不順耳!你趕快走開!我要趁著花里的露水還沒干以前供在師傅的墳前,表示我一點敬意,要是花朵枯萎了,那真太可惜啦!”
籟三說完這幾句話,就匆匆往前走去。那個男子喊了聲:“請等一等!”趕緊扯住了籟三的衣袖道:“你的話很有理,請你責(zé)備我吧,罵我吧!我如今是一個知罪的人,如果你拿鞭子打我,我也心甘情愿??墒牵悴坏珘焊鶅翰焕砦?,還說那些無情的話,難道過去的入江師哥和現(xiàn)在的入江師哥是兩個人嗎?還是兩條心呢?要不然就是我把你看錯了。我把你當(dāng)作去世的師傅的唯一親人,想向你說明我改邪歸正的經(jīng)過,表示我的懺悔。沒想到你叫我大失所望。”
“住嘴!”籟三不等他說完就回過頭來氣憤地大喝一聲,聲色俱厲,幾乎震破了新次的耳鼓。生來拙嘴笨舌的籟三現(xiàn)在氣得更說不出話來了,顫抖著嘴唇訥訥地怒罵道:“新次!你這個畜生,忘恩負(fù)義、不知廉恥的家伙!難道你不知道我是在責(zé)備你嗎?你竟反而怪起我來了?我籟三一向是擁護(hù)正義,主持公道的,從來沒犯過錯誤。究竟我身上有哪些不是?有哪些不是?有哪些不是?你說給我聽!你說給我聽!”籟三邊說邊靠近他,瞪著眼睛怒罵道:“你雖然是個不仁不義的東西,但是因為去世的師傅寵愛你,并沒有把你的罪行告訴別人,只有師傅和我兩個人知道。自從我發(fā)誓不揭發(fā)人的秘密以來,將近十年了,正因為我不愿意對別人講,你才過了太平日子。你能安然無事,到底是沾了誰的光?即使你不要求我,我也自然要用鞭子打你。我手里的夏菊花本來是打算供在師傅墳前的,現(xiàn)在拿它來打你,這是應(yīng)該的吧?打你的是我籟三,命令我打你的是去世的師傅,如果你真悔悟的話,就刻骨銘心地挨這頓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