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總是和一個人說話,但我的位置不好,只能看到一個影子。這件事,麗塔小姐,您可別向任何人提起,還是因為可憐的理查森太太的緣故……”
“那您認(rèn)為這事涉及一個女人,和一件私情有關(guān)?”
“是呀,因為這些信給燒了嘛,因為它們事關(guān)名譽。而且我相信理查森太太一定也會這么想的?!?
“如果那時他有私情,那么讓這個女人到自己家里來也太不明智了?!?
“我正是這么想的。不過他一定預(yù)先防上一手了,因為那天晚上沒有任何仆人看到過這位太太,也沒見到什么陌生人---我在第二天曾不動聲色地問過他們。我還是再回到所說的那個晚上吧。開始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幾次都愣住了,后來才明白過來。他坐在書桌旁邊,手里拿著一把剪子。他非常專心,像個小學(xué)生。有幾張金色的大紙,另外一些紙的顏色又很黑。他是在這些紙上剪人兒呢……可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幾十、幾百個!現(xiàn)在您明白了吧,為什么我認(rèn)為他有時候神志不清。他老糊涂了。”
“他臉上帶笑嗎?”
“不,他非常認(rèn)真,甚至很莊重,好像剪這些人兒非常重要……”
“真的,這太奇怪了?!?
老彼得搖了搖頭,樣子很是難過。
“我不認(rèn)為還有什么要弄明白的地方。話雖如此,我漏了些細(xì)節(jié),現(xiàn)在既然想起來了,就講講吧。有一次,我忽然看見一個這種紙人兒被丟在客廳里。當(dāng)時我吃不準(zhǔn)這是不是他做的,因為正好那時有個朋友帶著孫子孫女來看他。不管怎樣,有個小淘氣拿了這紙人兒用圖釘按在墻上,人頭朝下。上校一看,頓時臉色大變,將小家伙著實訓(xùn)了一番,好像這小把戲犯了個大錯似的?!?
“總而言之,上校是失掉了理智?”
“我看不出還有別的解釋,”花匠看看四周,答道,“不過我倒想起另一件事。有一天,也可說是我犯上了吧,因為他要我砍掉一棵大樅樹,就在您身后的這塊地方。我快言快語地問他為何要這樣做。您曉得他是怎么回答的嗎?嗯,他對我說,是因為龍的緣故!因為龍,我倒要問問您……”
這時,屋角那兒出現(xiàn)了理查森太太。這是個年近六十的女人,個子中等,身板挺直。她和她弟弟有點像,但臉上神態(tài)并不一樣。她的黑色、簡樸的發(fā)髻和下垂的眼瞼,顯示出她已厭倦了逆來順受,這和內(nèi)維爾·勞埃德表現(xiàn)出來的那種溫文爾雅的自信形成對照。但此時她臉上掛著微笑。
“麗塔,親愛的,您能來一下嗎?”她走到他們跟前,“我想把赫拉克勒斯介紹給您,他剛剛回來……”
翠徑的新住戶耳中聽得清清楚楚,但花匠最后那幾句話卻在她腦中轟然回響,以致她沒明白說的是什么。
“因為龍的緣故……因為龍……龍……”
理查森上校因為龍而叫人砍掉一棵大樅樹……為什么是龍呢?沒有任何意義,也不可能和縈繞在她夢里的龍有關(guān)系。不可能!這兩件事沒有任何聯(lián)系,沒有任何意義!她竭力這么說服自己,然而那揮之不去的幻象又浮現(xiàn)出來了。她感到全身輕輕顫抖起來。她竭力想將幻象趕走,但她做不到。
稍后,當(dāng)她到了客廳,面對著全家人時,她還在和腦子里的這些念頭抗?fàn)?。?nèi)維爾·勞埃德向她介紹了理查森家族這個最年輕的成員。
“這是高大、強壯而又俊俏的赫拉克勒斯,”他大聲說,帶有一種揶揄式的夸張,“赫拉克勒斯,這是我的養(yǎng)女,麗塔·德雷珀小姐。她大概要在翠徑和我們待上一段時間呢。”
年輕人一眼見到她后顯得大為吃驚,而且局促不安。他表示自己很高興,還笨嘴笨舌地咕噥了幾句客套話。年輕女子呢,幾乎快要昏倒。她的手在抖、心在跳,但她控制不了。她感到大家的目光都向她壓了過來,在盯著她看,這使她非常的不安。有很長時間了,她就在擔(dān)心這個時刻;但“龍”這件事卻使她安不下心來,令她束手無策,無法做到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樣,在心理上有個準(zhǔn)備。噩夢中那紫色的波濤將她吞沒了。
青龍在她頭頂上旋舞,在紅色的、氤氳繚繞的房間里……她覺得很熱,她感到氣悶……她的目光模糊起來了,然而她認(rèn)出了這個男人的模樣,他正將兩只有力的手靠近她的喉嚨……淺色的頭發(fā),笑瞇瞇的臉,此刻她看見他正對著自己:這是赫拉克勒斯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