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出場之時已經(jīng)年屆60,但是保養(yǎng)得當,古銅色的皮膚平滑細致,身材修長且肌肉結(jié)實,碧綠帶灰的眼眸顯示出精神上的朝氣蓬勃,整個人看起來只有四十多歲,只有灰白的頭發(fā)透露出他的實際年齡。他曾經(jīng)是觀眾敬仰的莎劇名角,退休后隱居紐約哈德遜河畔的哈姆雷特山莊。更特別的是,他是一位聾偵探。
他雖年老,卻絲毫沒有受到歲月風霜的侵蝕,身強體健,活力十足,思維極其清晰,對案情洞若觀火。他雖然耳聾,卻有精湛的讀唇術(shù)予以彌補,更兼能以易容術(shù)惟妙惟肖地化裝成他人,為偵察活動提供極大便利(說到這里,我弄不明白的是,雷恩先生既然耳聾了,那是如何模仿他人的聲音的呢?讀唇術(shù)最多能模仿到語速和咬字,而音色、語調(diào)恐怕是耳聾的人無論如何也模仿不來的。不過這即便真的是作者稍欠考慮形成的bug,也與全書大局無礙)。身為莎士比亞戲劇名角的雷恩在退出戲劇舞臺之后沒有感到孤獨與寂寞,相反,他大聲宣稱:“以往我是由大師用線操縱的,如今,我內(nèi)心涌現(xiàn)出一股強大的動力,在這出比人為戲劇更偉大的戲劇里,我要自己來操縱拉線……”這也正是整個悲劇系列的基調(diào)。
辦案時雷恩先生還會不時回歸演員的本行,頻頻引用莎劇中的經(jīng)典臺詞,尤其在《X之悲劇》中的一段表演相當撼人心魄:“犯罪———暴力犯罪源于人控制的激情———是人的生命這出戲最精致的結(jié)晶物,而其極至便是謀殺,在我這一生之中,曾經(jīng)和大家族里最杰出的兄弟姐妹同臺———墨杰斯基,艾德溫?布芘,亞連?雷翰以及所有一身榮光的好演員———也演出過人為的最激情的戲劇,現(xiàn)在,我以為如果我有機會演出生命中真實的激情戲劇,我想我有能力貢獻出我個人的獨特才能。過去在舞臺上,我殺人無數(shù)。行兇之前,我總要為此痛苦掙扎,受盡良心嚴酷的折磨。我也演過一些內(nèi)心不太高貴的角色,像哈姆雷特,然而,就像一個個小孩第一次觀看到這世界最簡單的事物,我這才明白,原來真實的世界充滿著麥克白,充滿著哈姆雷特,這是老生常談,但真實無比……”
《X之悲劇》從頭到尾可說是雷恩空前完美的一次演出。而隨著后三部作品的推出,雷恩先生卻漸漸開始走上下坡路———《Y之悲劇》的結(jié)局已經(jīng)讓人感到他的非常無奈和遺憾。而在時隔十余年后案發(fā)的《Z之悲劇》中,檢察官布魯諾已然當上了州長,薩姆巡官退休后自己開了偵探事務所,韶華總有流逝時,雷恩先生也開始寫回憶錄了。風華正茂的佩辛斯的出現(xiàn)更是不啻為對雷恩先生漸漸老去的反襯,盡管這本書最后的推理大餐仍然由雷恩親自烹制,但是佩辛斯經(jīng)過此番歷練,已然做好了接班的準備,所以《雷恩先生的最后探案》的發(fā)展才能順理成章。
在《X之悲劇》的完美之后,作者在后三部作品中不吝于展現(xiàn)雷恩先生的脆弱一面,從神到人,大異于其他推理小說中偵探形象的發(fā)展軌跡。這位老人在《Y之悲劇》中堅持自己的正義觀并毫不猶豫地付諸實施,在《Z之悲劇》中為弱小的無辜者不遺余力地奔走,在《最后探案》中為了自己的信仰和熱愛而不惜付出一切,此情此景,讀來委實令人動容。
僅僅在1932到1933的兩年時間內(nèi),哲瑞?雷恩來了又走了,推理小說史上可能很少有這樣來去匆匆但卻熠熠生輝的偵探。丹奈和李的另一位愛將埃勒里貫穿了他們創(chuàng)作生涯始終,他的形象隨著兩位作者創(chuàng)作思路的不斷轉(zhuǎn)變也在不斷變動。我們無法用寥寥幾句話來勾勒埃勒里,試想《希臘棺材之謎》、《紅桃四》、《兇鎮(zhèn)》或者《九尾怪貓》中的埃勒里會是同一個人嗎?埃勒里的人物魅力更多的只能落實到某一部具體作品中來挖掘,他不像赫爾克里?波洛、福爾摩斯、布朗神父、金田一耕助等名偵探那樣,有相對固定的人物形象。而哲瑞?雷恩的存在,是可以從作品中抽出來感受的。即便沒有隆斯崔命案,沒有黑特家族的慘劇,沒有阿倫?得奧的霉運,沒有失竊的《熱情的朝圣客》,哈姆雷特山莊一樣會佇立在哈德遜河畔,在喧囂的紐約邊上守護一片永不褪色的古典英格蘭風情。那里一樣會有忠誠的駝背奎西、恭敬的仆人法斯塔夫。退休的戲劇皇帝哲瑞?雷恩,一樣會給庭院里的女貞樹剪枝,替池塘里的黑天鵝喂食,溫文爾雅間周身洋溢擋不住的活力,仿佛他不僅還沒有,而且也永遠不會老去。他運用讀唇術(shù)時,深邃的眼睛不僅是在捕捉唇齒間跳動的音符,更像是要看穿人心深處的波詭云譎。帷幕落下了,但哲瑞?雷恩的身影,還會和4部傳世之作一樣,年輕一如初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