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細雨,禽鳥鋪主人捧著貴重鵪鶉趕往買家宅邸。
久候不見下訂武士,心焦之際,一名小僧入房奉茶。
昏暗燈下,警見小僧臉上只一個眼睛?
嘴巴裂至兩側耳下,露出慘白獠牙……
一
嘉永五年1八月中旬。位于四谷傳馬町大街賣小鳥的野島屋鋪面前,站著一名帶仆役的武士。因明天是十五夜,主人喜右衛(wèi)門喚住叫賣芒草的小販,正在討價還價,看到武士,鄭重彎腰打躬。野島屋在這一帶算是老字號,鋪子內有許多各式各樣的美麗小鳥,在籠中頻頻啁啾,但武士卻視而不見地直接跨進鋪子里邊。
“老板,有沒有上好鵪鶉?”
“有?!毕灿倚l(wèi)門自豪地回應。他剛好在半個月前進了價值十五兩的鵪鶉。
“能不能給我看看?”
“是。里面雖很臟,請?來?!?/p>
武士年約四十,穿著粗麻單衣,披著同是麻質的灰色打裂外褂2,下半身是夏季裙褲,腳上是雪履。人品也不粗俗。喜右衛(wèi)門推測可能是身份相當高的旗本主人,不敢怠慢。他奉茶給主仆兩人,再到里邊恭恭敬敬捧出個鵪鶉鳥籠。聽到售價十五兩,武士微微歪著頭,但終于決定購買,擱下一兩當訂金。
“因為明早必須送到某處,很抱歉,得麻煩你在今晚送到敝宅來?!?/p>
宅邸位于新宿的新屋敷,武士說只要報出細井這名字便知道所在。既然對方說要送達某處,喜右衛(wèi)門推測可能因什么事由而當成禮物送給某權門。離去前武士再度叮囑。
“務必今晚送過來,余款屆時付清?!?/p>
他又說,自己現(xiàn)在要先繞到別處才歸宅,天黑后再送過去。喜右衛(wèi)門一概應允才分手。
先前《雷獸與蛇》一篇中也說明過,新宿的新屋敷是現(xiàn)在千馱谷一部分,那兒雖也有大名別宅、旗本宅邸以及御家人小住居,但后面一整片都是田地,路邊也有廣大竹林和草原,眾人都知曉那是個連在日里都氣氛寂寥的場所。天黑后要到那地方的確有點麻煩,但這也是生意。何況是十五兩的大生意,喜右衛(wèi)門也別無選擇。當然鋪子內還有其他伙計,卻因必須捧著昂貴商品前往武家宅邸,由主人本身去比較好,于是喜右衛(wèi)門靜待天黑。
今天打早上天空便有點陰,令人擔憂明天看不到中秋明月,過午之后云色益發(fā)陰暗,看上去即將淅瀝下起小雨。舊歷八月中旬,朝晚顯著涼快起來,今天更不只是袖口清涼,冷風吹得單衣領口帶點微微寒意。天龍寺響起傍晚六刻鐘聲時,喜右衛(wèi)門正在吃晚飯,白天那武士仆役再度出現(xiàn)野島屋鋪子前。
“那附近是荒涼地方,路上很暗。主人說怕您很難找到宅邸,命我過來帶路。老板要是準備好了,請立即隨我來?!?/p>
“那真是辛苦你了。”
有人來領路,喜右衛(wèi)門欣喜萬分。他匆匆吃完飯,捧著鵪鶉鳥籠走出鋪子,外面已很昏暗。跟仆役邊聊邊往新宿方面趕路時,途中冰涼細雨落到兩人額上。
“雨終于下起來了?!逼鸵圻谱?。
“明天不曉得會如何?!?/p>
如此聊著聊著,兩人加快腳步,不久抵達新屋敷。下著細雨的秋夜,寂寥屋敷町沉入不見任何燈火的黑暗中。仆役帶喜右衛(wèi)門穿過某宅邸側門。邸內也昏昏暗暗看不清楚,但里玄關似乎極為荒廢。進入中央入口后有間八席榻榻米房。喜右衛(wèi)門在此等待,仆役不知去哪里了。
榻榻米房只點著一盞燈火。藉那亮光環(huán)視四周,看上去像是久未整修的老宅邸,天花板和榻榻米上有不少漏雨痕跡,長著霉斑,更看到紙門和格子紙窗也破破爛爛的。宅邸看上去似乎經(jīng)濟極為困窘,和白天那主人武士打扮回然不同,喜右衛(wèi)門微微皺起眉頭。他暗忖,看這荒廢模樣,要是能順利收回剩下的十四兩就好了,心懷不安繼續(xù)等候,里邊卻始終沒有動靜。雨依舊淅淅瀝瀝下,陰暗院子傳來枯寂蟲聲。喜右衛(wèi)門逐漸等得不耐煩,委婉催促地故意咳了一聲,結果仿佛以此為信號一般,窄廊傳來輕微足音,有人拉開關闔都會發(fā)出嘎吱聲的紙門。
是個十三四的奉茶小和尚,喜右衛(wèi)門以為他端茶來,不料小和尚卻連個正眼也不瞧喜右衛(wèi)門,伸手觸摸掛在壁龕里的山水掛軸。本以為他想重新收掛,卻又不像。小和尚將掛軸卷至上方,又松開手嘩啦放下掛軸。卷起又松開。如此重復了幾次,喜右衛(wèi)門終于看不過去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