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悠久的降靈術(shù)里,有一種名曰 “四方角”的儀式。因其無需任何道具,而且容易操作,故自十九世紀(jì)便漸被世人所知。儀式在普通的“方形房間”里進行,若屋?的靈氣較重,則效果更佳。但普通的房屋亦可。整個過程里無需點燈,最好是暗黑狀態(tài)。
把房間四隅分設(shè)A、B、C、D,讓四個人同時走進房間,各站一隅。此時,四人都要蒙上雙眼,以增加儀式的隱秘,避免有人用目光褻瀆神明。
一切就緒后,讓A點的人朝B點慢慢走去。移動時,整體上是繞著房間逆時針回轉(zhuǎn)——向左轉(zhuǎn)。左,神學(xué)認為是陰陽之陰極。因太陽及自然界的旋轉(zhuǎn)均系右轉(zhuǎn),故反其道而行之的左回轉(zhuǎn)便是違背自然的逆轉(zhuǎn)。
到達B點后,輕拍此處之人的肩,本人則留下。被拍肩者從B點向C點移動。
到達C點的人,再輕拍此處?人的肩,本人留下。站在C點、D點的人均如此向下一個角落移動。
最后,從D點出發(fā)者向A點移動,輕拍A點的人,然后站定。被拍了肩的人走向B點,再輕拍那里的人……
這樣,當(dāng)接力可以反復(fù)進行時,儀式就大功告成了。如此一來,房間便滲進了靈。
或許,有人會疑惑靈出現(xiàn)在了何處。但仔細想想——這其實不難理解——若只有四個人的話,接力是無法完成的。換句話說,若沒有第五個人的出現(xiàn),接力就繼續(xù)不下去。倘若沒有第五個人的話,最后從D點出發(fā)的人就算抵達A點,亦不會拍到任何肩膀,接力自然無法繼續(xù)。最終,儀式僅以每人?站一角,交換了彼此的位置結(jié)束。
接力不能繼續(xù),儀式便告失敗。但反復(fù)進行數(shù)次之后,接力有時卻能進行下去。第五個人出現(xiàn)了——那是原本沒有的第五個人。日本從江戶時代就有類似“四方角”的儀式,作為一種怪談,常被講到。大意是說,四個孩子玩類似“四方角”的游戲時,喚出了房間里的神靈。這一口口相傳的故事存有幾個版本,有些版本除了順著房間角落移動,還有至房間中央集合數(shù)人頭的情節(jié)——原本的四個人竟摸到了第五個人的腦袋?,F(xiàn)身者據(jù)說是一老媼。
今日的版本之中,最有名的是山中小屋。該故事講的是一個登山隊遇險時在山中小屋的經(jīng)歷。為了活動一下、暖暖身子,四個成員順著房間四角接力移動。他們自黑夜一直做到早晨。翌日,四人雖全部安全獲救,但當(dāng)他們意識到四個人根本無法使接力成立時,頓時嘩然。也有的版本為渲染情節(jié),說原本五個成員的登山隊有一人遇險身亡,剩下四人,接力里面的第五個人正是那遇難成員。
這些怪談故事尤其喚起了低年級孩子們的興趣。很多孩子非要親自試試才肯罷休。幾乎任誰都聽說過名曰“筆仙”或“天使”的降靈術(shù)。有些孩子更會親自嘗試“四方角”。對他們來講,教室正好是一種有四個角的“方形房間”。不過,奉勸各位別隨便嘗試降靈術(shù)——出現(xiàn)的靈,難保沒有會搶奪生命的危險之物…… ?、?/p>
從希爾伯特飯店的頂樓放眼望去,是一大片玫瑰園。不過,在這隆冬時節(jié),花兒早告凋零。單調(diào)的花圃里,零零落落地飄著誰也不會注意到的小雪。
賴科有生倚著頂樓房間的窗子,凝視著桌上放的一個西洋少女玩偶。
玩偶身長約四十公分,頭戴一頂寬檐淑女帽,面帶羞澀地坐著箱形臺座上的一把小椅子。帶褶的黑禮服鑲著花邊,許是歲月太久之故,花邊有些破舊,而且變了顏色。
少女的前方,是一個和她身體比例恰好的字臺。一盞精巧的小型洋燈,照著她握著羽毛筆的纖纖素手。
“這東西是從哪里撿回來的?”賴科略帶責(zé)備地問道。
“從玩偶堆里。”剛才好像還熟睡著的幕邊奈古,不知何時忽然睜開了眼睛,愣愣盯著賴科。他那和往常一樣沒蓋被子的身體,像斷了氣似的蜷曲在搖搖晃晃的床上。那白皙的皮膚和矮小的身材,看上去簡直像個玩偶。
所謂玩偶堆,是指離希爾伯特飯店不遠的山林一隅。是誰從何時開始把玩偶丟在那里的,眼下早就無人知曉了,唯一能想起來的,是從很久很久以前,那里就散亂著堆滿了各種被丟棄的玩偶。幾個好心人不忍讓玩偶們橫尸街頭,便建了這個墳場般的玩偶堆。據(jù)說以前還曾給玩偶舉行過祭典,但很快就銷聲匿跡了,只留下這個虛無的堆。此后,人們便把這里當(dāng)做了玩偶的歸宿,丟棄玩偶者與日俱增。大霧散去的清晨,常會看到遍野的可憐玩偶。拋棄玩偶的人們似全無憐憫之意,反而把怨恨情緒都宣泄到了它們身上——大部分玩偶被丟棄時都被弄得七零八落、肢離體散。
“玩偶的歸宿……”賴科若有所思,“對玩偶來說,就是它們的墓場?!?/p>
“我常去那里玩兒?!?/p>
“順便撿回你看上的玩偶,對吧?就算你喜歡玩偶,也不能隨隨便便就把玩偶的尸體撿回來呀?!?/p>
“玩偶從一開始就是尸體?!蹦贿呉琅f蜷著身子,“玩偶堆里有很多用來掩埋它們的洞穴,里面塞滿了各種各樣的玩偶。有些玩偶的腿和胳膊都露在了外面。這些都算好的。連埋都沒埋,就那樣被拋在地上任憑風(fēng)吹雨淋的玩偶……比比皆是。不光是玩偶,還有很多被擰下了腦袋的布娃娃?!?/p>
“真可憐?!?/p>
“可憐?玩偶又不知道疼,有哪里好可憐的?”幕邊把眼睛睜大了一點,“真正的問題是那些違法投棄吧?扔到山上?我倒覺得應(yīng)該當(dāng)做不可燃垃圾處理?!蹦贿吢月杂行@訝,但其語調(diào)里更帶著一絲冰冷。這番話,雖然從某種意義上絕對正確,但賴科無法理解。
“睡夠了。”幕邊夸張地眨著玻璃球般的眼睛,“賴科,把繃帶給我?!?/p>
賴科從窗戶旁的急救箱里拿出一卷繃帶,朝他的床上扔了過去:“應(yīng)該加個‘請’字!真沒禮貌!”
幕邊沒理會他的牢騷,忽然倚著墻坐起身來,解下了頭上的舊繃帶,開始換新的。一定又出事了——賴科暗想。通常,人是不會那般容易而且連續(xù)不斷地受傷的。但幕邊總是很容易受傷,經(jīng)常傷痕累累。
纏好了繃帶,他便開始用發(fā)卡將頭發(fā)別好,跟著又開口說道:“那個玩偶……”
“一定被詛咒了?!?/p>
“大概是吧,”幕邊擺弄著手里的舊繃帶,“剛才說的那個玩偶堆,實際上是在一座人稱‘?dāng)囝^臺城’的城堡旁邊。我覺得這玩偶是從那里邊逃出來的。”
“斷頭臺城?”
“你的消息真閉塞,賴科。你難道沒聽說過這城堡?它可是因其城主道桐久一郎的撲朔迷離之死而大大出名的城堡呢!”
四面環(huán)山的一個相當(dāng)僻靜的地方,高聳著一座有著高大墻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城堡——“斷頭臺城”。知道它的人原本不多。假若沒有道桐久一郎的死亡事件,或許這里真的就成了一座夢幻般的城堡。
“啊,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好像瞬間逝過的流星一樣,被人們漸漸淡忘了的事件吧?!?/p>
“老實說,我一直關(guān)注著此事。這是一個只有偵探才能解決的案子?!蹦贿吽坪跬耆蚜?,下了床,在房間里來回踱步,繼續(xù)說道,“‘?dāng)囝^臺城’是數(shù)十年前由做古董生意發(fā)了家的道桐久一郎花費數(shù)年時間筑成的城堡。他原本就對古董很感興趣,隨后又掌握了從交易中賺取高額利潤的辦法,繼而施展才能,積攢了一大筆錢。他是最初兼最后的‘?dāng)囝^臺城主’。他死后,只留下一座廢墟般的城堡。”
“城主死了就變成廢墟了?”
“差不多吧,但里面好像還一直住著人。道桐久一郎是一年前死的。他的死是自殺還是他殺,至今依舊眾說紛紜、迷霧重重。講到玩偶之前,我得先說說道桐之死。”幕邊坐在桌上,用手在背后撐著身體,蹺起二郎腿。賴科則一直靠著窗子看著他。
幕邊接著說道:“道桐久一郎做的并非都是合法生意,他經(jīng)手的不少東西都觸犯了法律,主要是黑市流通的一些有來頭的東西。你知道他經(jīng)手最多的是什么嗎?”
“斷頭臺?”
“正確。”幕邊點了點頭,“當(dāng)然了,不會全部都是斷頭臺的。說得簡單些呢,就是處刑用的刑具,而且以斬首的刑具最多。據(jù)說,道桐久一郎不知從何時起,對刑具表現(xiàn)出異常的執(zhí)著。但若僅此而已的話,只說明他的興趣跟他人不同,不會鬧得如此沸沸揚揚。其實,他這個比較特殊的愛好,似乎只因黑市上的行情比較具有吸引力罷了。”
“但他甚至建了這座以‘?dāng)囝^臺’命名的城堡,對吧?我才不信那只是發(fā)自他的興趣和愛好?!?/p>
究竟道桐久一郎從斷頭臺那利刃的光芒中看到了什么?這在當(dāng)事人離開陽間的今天,無從知曉。
“道桐久一郎把從古董生意中賺來的錢,都投給了‘?dāng)囝^臺城’的建設(shè)?!蹦贿吚^續(xù)說道,“對他來講,‘?dāng)囝^臺城’同時又是為陳列斬首刑具而準(zhǔn)備的巨大收藏箱。他為那些凄慘的收藏品設(shè)計了這個絕佳的收藏場所??梢哉f,那城堡是一座既充滿血腥,又滲透著古典韻味的怪異結(jié)合。據(jù)說,道桐還在城里裝配了高度發(fā)達的安全保障系統(tǒng),用最先進的技術(shù)確保防衛(wèi)工作。因此,任何人都無法把收藏品隨便帶出城堡。這對那些斬首刑具而言,不啻是個天堂般的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