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惡魔與上帝第一次扔骰子(1)

猶在鏡中 作者:(美)海倫·麥克洛伊


都是因為你,福斯汀

楓丹白露賓館是戰(zhàn)后另類膨脹的某種產(chǎn)物。它表面上很奢華,實際上是女工們所居住的老式旅店的重整翻新而已。那里不接受男性旅客,所有的房間都是狹窄的隔間,裝修也很節(jié)省。但是建筑本身就如一幢處在時尚邊緣的摩天樓,擁有一樓花哨的接待室,以及地下層的游泳池與壁球場。這里的開發(fā)商充分利用了兩條女性的基本恐懼 對外表寒酸的恐懼與對外表不體面的恐懼。但拜佐爾卻覺得福斯蒂娜來到這個人頭聳動的地方,未必是和上述的理由有關(guān)。

他進入大廳的那一刻起,思緒就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時候他還是位剛到紐約的年輕人,前來此處拜訪一位在巴爾的摩 的家鄉(xiāng)相識的女孩。女孩們只有承諾住在這間女性旅館中,她們的父母才允許她們在紐約工作學(xué)習(xí)。

這里的一切都未曾改變。會客室依然煥發(fā)著虛假的大理石與褐色金屬的光澤。此刻,這光澤依舊緊緊綴著那些服飾華麗的女孩,看上去就如同天真的男孩邀請她們?nèi)≡夯蛴霸汗捕攘枷?。興奮的臉上的天真爛漫、無定形的嘴唇、長長的腕關(guān)節(jié),都讓他忍不住微微一笑。自古以來,這始終是人類展現(xiàn)其智慧的一個途徑??粗粗挥X有些膩了,遂拿起內(nèi)部電話,撥給克蕾爾小姐。

“哪位?”

“我叫威靈 拜佐爾·威靈。你不認(rèn)識我,但我是吉塞拉·霍恩埃姆斯的一位朋友。”

“噢,對。我曾聽她提起您的名字。”

“我剛剛把她送上回布里爾頓的火車。我們共進晚餐,然而她告訴了我一些關(guān)于你的狀況。我想和你談?wù)?,這可能對你有所幫助。”

“那真太好了。也許明天 ”

“這件事也許要比你認(rèn)識到的緊急得多。我現(xiàn)在就在樓下的大廳里。今晚和你會面會不會太晚了?”

“不 不 我想不會。這里有個屋頂花園。你可以乘專用電梯,我會在那里和你會面。這里沒有會客室,而大廳這時總是很擁擠。”

當(dāng)他抵達屋頂時,那里只有遠(yuǎn)處角落里有一對情侶。他僅僅能看見他們的臉,兩片模糊的白色與兩點煙火。他漫步來到另一角落,靠在墻上。入夜之后,街道與其他高樓的燈光使這里一直處在一種怪異的昏暗中。一條排水槽上裝著個矮小的盒子,上面還有些金屬裝置,這些都落滿了城市的沙塵。但這里的景象令人激動:混凝土建筑的樓廈雜亂地朝向夜空疊起,閃爍著黃光,就像有幾百支火炬隊伍同時攀登著幾百座荒山,想在山頂慶祝沃爾珀吉斯之夜 。如此壯麗的人造景觀,其實卻是高度發(fā)達的城市因人口密集,不得不爾的結(jié)果,未免讓人瞠目。他對楓丹白露的感覺變得有些親切。或許這里的確給了那個從奧什科什 來的女孩一些無法從她那富有的家中所獲得的東西。

“威靈醫(yī)生?”

他喜歡這個聲音。恬靜,矜持,發(fā)音簡潔明快。他轉(zhuǎn)過身,見到一位差不多與他同高的女孩,苗條的身材與狹窄彎曲的肩部使她顯得不像一個成年女人。她樸素的服飾顯出白色,或是在黑暗中的燈光下看上去成了白色。她卵形的臉與纖細(xì)飄動的頭發(fā)是兩種淡褐色格調(diào),幾乎與衣服一樣灰白。她領(lǐng)著路,來到圍著一張低桌的椅子旁,他們坐了下來。

“我會從自己為什么在這里開始解釋?!卑葑魻栒f,“我不喜歡發(fā)生在布里爾頓的那些事背后的感覺。吉塞拉已經(jīng)返回那里了,因此我很擔(dān)心,因為她。”

“因為她?”一個微弱乏味的聲音重復(fù)著,“我不明白她怎么可能會有 什么麻煩?!?/p>

他開始對自己同意與福斯蒂娜在屋頂上會面感到懊悔。在如此奇異的人為黃昏中幾乎無法清楚地看見她。她很高大纖細(xì),腰窩與肩膀平直,皮膚、頭發(fā)與服飾都顯得憔悴,看上去就像紙娃娃一般單薄脆弱,而且面無表情。

“吉塞拉把她自己看成學(xué)校里和你一樣的同類人?!彼忉尩?,“你離開后,一個惡作劇者可能會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她身上。她是你唯一的知己,對嗎?”

“對。我把所發(fā)生的一切都告訴了她。”

“每一件事?”

即使福斯蒂娜的臉色有變,即使她的雙眸移動,他也無法看見。她沉著地靜坐在昏暗的燈光下,逃避地回應(yīng):“我現(xiàn)在沒什么好補充的了?!鄙踔了穆曇粢踩珶o改變 微弱,干涸,清晰與一絲迂腐,“威靈醫(yī)生,你是名精神病學(xué)家,對嗎?”

“是的?!?/p>

“那就是吉塞拉讓你來見我的原因?當(dāng)我說人們總是看著我的時候,她認(rèn)為那只是我的幻想而已嗎?或者我是神經(jīng)質(zhì) 或是更糟?”

“克蕾爾小姐,讓我坦白說吧,吉塞拉沒想那些。但當(dāng)她告訴我你的故事時,我這么想了?!?/p>

“那么現(xiàn)在 ”

“不進行徹底的精神病學(xué)檢查的話,我無法判斷。”

“從未有人質(zhì)疑我的精神健康,”福斯蒂娜抵抗著,“而我的身體狀況一直很好。我有輕微的貧血,但我正因此在服用鐵和維生素片。你真的認(rèn)為有必要進行精神病學(xué)檢查嗎?”

“還有一種找出原因的方式,也更簡單 假如你有勇氣的話?!?/p>

“那是什么?”

“讓我代表你去和萊特富特夫人談?wù)?。她欠你一個解釋,她也許會告訴我一些無法告訴你的事情?!?/p>

“哦 ”福斯蒂娜在朦朧的黃昏下依舊模糊不清,但現(xiàn)在她的聲音指明了她的所在。拜佐爾可以理解她在遭受萊特富特夫人如此專橫的對待之后的痛苦與憤怒。但她為什么要害怕?

“吉塞拉告訴我你沒有家庭。對嗎?”

“對,除了沃特金斯先生,他是我母親的律師。在我母親去世后,他成了我的監(jiān)護人和受托人。”

“不用告訴他這件事嗎?”

“沃特金斯年紀(jì)很大了,他很實際也很明白。除非我毫無理由地被解雇,不然是沒什么好告訴他的。我 我只是無法告訴那樣一個老人?!?/p>

“他或我應(yīng)該為了你去見萊特富特夫人?!?/p>

“我寧愿是你去。”

“這對你會是個嚴(yán)峻的考驗。你現(xiàn)在能面對嗎?你該去面對。這會決定你的未來?!?/p>

“很好。”她的聲音依然充滿恐懼,但其中出現(xiàn)了一絲輕率 那是陷入困境時最后那絕望般的勇敢?!拔椰F(xiàn)在會面對這些的?!?/p>

“好女孩。我明天會去見她。”他繼續(xù)迅速地說,“你這幾天都在這里?”

“是的。我 我想趁這個機會好好喘口氣?!?/p>

“然后呢?”

“假如我無法找到另一份工作,我會去新澤西。我母親在明亮之海留給了我一棟海邊別墅。我可以整個冬天都躲在那兒?!?/p>

“我希望你不覺得我很無禮,但 資金情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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