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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東晉早期的『北伐雙璧』(1)

不容青史盡成灰:三國兩晉南北朝卷 作者:張嵚


在東晉立國的早期,祖逖是一個極其重要的人,重要的程度超乎想象,他沒有崇高的官位,卻是整個東晉政權(quán)得以穩(wěn)定發(fā)展的關(guān)鍵人物。因為那時,經(jīng)歷無數(shù)次戰(zhàn)火逃生的人們,正紛紛奔往南方的時候,他卻掉頭向北,望著淪陷的山河青鋒出鞘,發(fā)出一聲當時東晉政權(quán)已經(jīng)集體失語的吶喊:北伐。

祖逖,生于西晉時代的公元265年,河北淶水縣人,他的出身也不差,家族世代都是兩千石的高官。他的父親祖武做過上谷的太守,可以說,他出生在北方的一個軍人世家。這種家庭出身的人,身上自然帶有漢族武人慷慨好義的性格,年輕時候的祖逖就是如此。他年輕時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練武,并且經(jīng)常拿著錢財周濟鄉(xiāng)里,性格也豁然大度,屬于當?shù)胤浅S忻氖兰易拥?。但和類似家庭里的“富二代”不同,祖逖從小就極其刻苦,不但精心研究兵法,更勤練武藝,有關(guān)他年輕時期一段最著名的典故就是“聞雞起舞”。公元289年,24歲的祖逖,結(jié)識了同樣是世家軍人家庭出身,游歷到此的劉琨,兩個性格直爽的鐵漢一見如故,很快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友,之后的許多時日里,他們同榻而眠,縱談時事。這個時期,還是西晉的繁榮期,但是危機已經(jīng)到來,當時的河北地區(qū),已經(jīng)“豪杰并起”。所謂的“豪杰”,大部分都是山賊草寇,也包括許多進入當?shù)氐纳贁?shù)民族部落,西晉王朝繁榮的外表下,已經(jīng)隱隱洶涌著暴亂的暗流。這種情況,自然讓兩個年輕人憂心忡忡,終于有一天,祖逖提議,以后每天早晨,只要雞叫了,就要起床練武,從此之后,兩個年輕人結(jié)伴練武,度過了人生中最快樂最充滿磨練的一段時光。也有說法是,當時的兩個人,同在當?shù)厮局萏幾鲋鞅?,屬于工作上的同事。但無論哪種說法成立,兩位后來魏晉南北朝早期最杰出的民族英雄,就是因為相同的對國家前途的憂心走到了一起,并且一道經(jīng)歷了年輕時代的成長磨練。

祖逖命運的改變,發(fā)生在漫長的八王之亂中。這場持續(xù)在中國北方的戰(zhàn)亂,消耗掉了強大的西晉帝國大部分的兵力,西晉政權(quán)對于全國的控制力大幅度下降,外加常年戰(zhàn)爭導致階級矛盾激化,就像兩個年輕人當年所擔憂的那樣,動亂很快發(fā)生了。祖逖的家鄉(xiāng)河北,主要活動著羯族人石勒的羌族武裝,以及當?shù)仵r卑等部落勢力,很快河北地區(qū)就陷入了大規(guī)模戰(zhàn)爭之中。在這場戰(zhàn)爭里,作為正統(tǒng)的西晉政權(quán),他們在北方的首都洛陽,于公元311年淪陷,后來建立的首都長安,于公元316年淪陷,匈奴人建立的“漢”政權(quán),將西晉徹底滅亡。與之同時發(fā)生的,就是戰(zhàn)亂中大批北方漢人的南逃,以祖逖的家鄉(xiāng)為例,當時的淶水地區(qū),按照史書記載,大約有十分之七的百姓向南方逃亡,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死在了逃難的路上。祖逖也在這群難民之中,他率領(lǐng)親族鄉(xiāng)黨幾百人一路南下,歷盡千辛萬苦。這一段的逃亡路,讓祖逖錘煉多年的軍事才華,有了試驗的機會,他作為家族的領(lǐng)頭人,一路負責斷后。從河北到江南的沿途,經(jīng)常會遇到各少數(shù)民族政權(quán)的游牧騎兵,但凡見到逃難的漢人,不但格殺勿論,財物也被席卷一空。在這次逃亡旅途上,祖逖帶著家族里的300多個青年,多次保護家族中的老幼婦孺逃難,與敵人浴血奮戰(zhàn)。等他們這一支難民隊伍抵達南方時,祖逖率領(lǐng)的斷后青年們,只剩下30多人。當時大部分的漢人南遷,就是這樣的悲壯。

逃到江南之后,祖逖因為一路上的英勇表現(xiàn),得到了難民們的擁戴,因為他不只保護了自己的家人,還多次挺身而出,解救了許多逃難的百姓。一路之上,他也經(jīng)常開動腦筋,繳獲敵人的馬匹,比如在路過山東的時候,面對追擊的敵人騎兵,他故意將對手引進山中,用弓弩射殺,截獲了他們的馬匹為自己所用。因為這些,他被當?shù)氐碾y民推舉為“行主”,一番輾轉(zhuǎn),他們最后到達了江蘇鎮(zhèn)江,并在當?shù)囟ň印?/p>

祖逖到達鎮(zhèn)江的時候,是公元317年,當時東晉司馬睿政權(quán)已經(jīng)稱帝開國。祖逖的英雄事跡,在當時被人們廣為傳頌,這樣的人才,正是東晉開國早期最需要的。在拜見了司馬睿之后,祖逖被封為徐州刺史。得到任命的祖逖,給司馬睿提出的第一個建議,就是北伐。但這卻是當時司馬睿不能接受的,第一,當時的東南地區(qū),東晉的統(tǒng)治并不穩(wěn)固,好多當?shù)厥孔鍖|晉政權(quán)持觀望態(tài)度;第二,司馬睿本人也不是一個有進取心的人。比較著名的一個典故是,司馬睿有一次問他的兒子,是北方遠還是太陽遠,兒子回答說,是北方遠。司馬睿問為什么,兒子說,因為我們看得見太陽,卻看不見北方。司馬睿聽了很高興,夸獎兒子聰明。也就是說,司馬睿本人的愿望,只是要偏安東晉,至于光復河山,他不會想太多。

祖逖雖然看不到北方山河,卻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北方山河,當時居住在京口地區(qū)的,主要是南下的北方難民,中國人從古到今的一大特點,就是戀家。離鄉(xiāng)背井,永遠是不得已的選擇,所以,收復河山,重回家園,是每一個難民心中的愿望。而對于祖逖來說,他是軍人家庭出身,從小就有匡扶社稷的愿望,北方山河的淪陷,對一個軍人來說,自然是奇恥大辱,所以北伐,是不用動員的。

北伐不用動員,但東晉政府卻不太有熱情,不只是作為皇帝的司馬睿,那些扶持司馬睿的江南士族們,本身在晉朝的地位,一直不如北方士族,現(xiàn)在因為晉朝定都江南,他們的地位一下子上來了,所以東晉保持現(xiàn)狀,對于他們來說是最有利的。這些政治家們,想的都是最復雜的利益問題,而像祖逖這樣的熱血男兒,考慮的卻是最簡單的軍事問題。為了這個愿望,祖逖一次次進諫司馬睿,這時候的司馬睿立足不穩(wěn),既不能開罪于當?shù)厥孔澹膊荒艿米镒驽堰@些南遷的北方人。所以最后司馬?;盍藗€稀泥,給了祖逖一個奮威將軍的名號和豫州刺史的頭銜,看似對北伐很支持,但是在軍餉方面,卻只給了祖逖1000人吃的軍糧和3000人穿的盔甲。至于兵馬,則讓祖逖自己想辦法了。

當時的中國北方,存在著各個強大的少數(shù)民族政權(quán),每個政權(quán)都擁有數(shù)萬精銳騎兵,這種情況下要北伐,幾千人根本不夠人家塞牙縫。司馬睿的本意,也只是想和祖逖客氣客氣,給你個空頭支票,別整天拿北伐的事情來煩我,如果祖逖因此知難而退,那就更中了他的下懷。

祖逖是不會退縮的,他已經(jīng)退過一次,從遙遠的河北家鄉(xiāng),退到如今的江蘇鎮(zhèn)江,離鄉(xiāng)背井,已經(jīng)無路可退,他唯一的選擇,只有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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