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追憶·引子(4)

錦瑟 作者:洛塘


我端著飯盒,不知如何應(yīng)對。

我努力微笑,卻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咧嘴。

我竭力出聲,IQ、EQ卻直線下墜。

她微微點頭,那是禮節(jié)性的問候。

高個子的女生與她耳語,她似笑非笑地回應(yīng),其余幾人湊過去聽,她轉(zhuǎn)身避開,眾人便追著高個子刨根問底。

低語一陣,女生們都露出了然的表情。近十道目光,或有意,或無意,或率直,或含蓄,瞬間投在了我的臉上——那一刻,臉上縱有冰山,也會消融成海。

學(xué)一終日應(yīng)付周邊的“餓虎”,饅頭、烙餅倒是越做越好。同來的女生聚在面食窗口討論,她獨自走到最里的窗口打了米飯。

“等你呢?!?/p>

“走吧,走吧?!迸鷤冩倚χ?,掀起門簾。

從學(xué)一出去,天色已晚。燕園一片灰白。

交疊的人影中,只有她的光,她的暈,她的無窮無盡的色彩。

顏:

好難得讀到你寫的童年。不曉得你也是在圖書館“避世”的。那時確沒有太多的書可看,大部分時間我都花在一份紙張最大的《羊城晚報》上。每天對著那幾版廣告著迷,還藏在最里排的長椅后將廣告偷偷割下來,卡西歐、松下、索尼之類搜集了好多。另外便是小人書,現(xiàn)在家里《丁丁歷險記》的珍藏就是那時“貪污”所得,如今廠子賣了,倒可以為曾經(jīng)的壞事松一口氣。

其實懷念更多的是那個職工閱覽室。冬天有棉被一樣厚重的門簾,室內(nèi)有燒桑枝的桶狀的銹鐵爐,洋鐵的管子彎彎曲曲通到窗外,爐上的水壺撲哧不停。書全壘在鐵網(wǎng)后的高架上,雜志則用棉繩串了左角,攤在有斜板的低架上。夏天只有一個吊扇,悠悠轉(zhuǎn)著,但并不覺熱。管事的阿姨,平常對誰都冷冰冰的,在我小學(xué)畢業(yè)時突然上吊死了,據(jù)說是得絕癥的緣故?,F(xiàn)在想起來,是不是我的日子更黑白黯淡些呢?

平常和大嘴徐在師范里玩鬧,爬上西面平臺,隔河就是你家。周末時太陽大好再上紅瓦屋頂,越過曬著的被毯,還能望見你房間的窗臺。你在河邊的家,我只去過一次,真的很像小靜的家。那天和徐留下來吃飯,你母親一個勁兒地給我們夾菜,撐死我了。

想起從前的日子,你總讓我心動,似乎真能做我的妻子,與我一起過著夢想的小城生活。

對于從前,我總不記得少了什么,你也可以的。

雷:

讀你的文字,總覺得我倆是活在彼此的想象中的。你所熟知的,并不是我,而是多年前住在河邊的那個女孩。我忽然十分恐懼,疑心這樣的通信是否還有繼續(xù)的必要。愛情在我這里已經(jīng)模糊。我再沒有目標(biāo),只有回憶,從回憶中綿延而來的習(xí)慣。

你想要的,你不愿死命追求。那是你的邏輯。

我想要的,我不能斷然放手。這是我的悲劇。

男生個個喜歡叮當(dāng),卻不是人人想做康夫。

其實你是一個喜歡做夢的人。與你一起做夢的女生如果不太聰明,那她就會幸福。

走過三角地,總能發(fā)現(xiàn)她們學(xué)院的海報——形形色色的講座,接踵而至的專家——我成了每場必到的“鐵桿粉絲”,她卻始終不來。

似乎又有一次冗長沉悶的演講。聽眾們散落在最后幾排,看書的,聊天的,聽音樂的——沒有絲毫研究熱情,沒有半點學(xué)術(shù)期待。主持人難免尷尬,竭力招呼大家挪到前排。演講者倒也沉著,偶爾抬腕看表,偶爾舉杯喝茶。

臨開始,她側(cè)身進來,一路躲過主持人熱切的目光,擠進角落。

“你也來了?”有女生問她。

“班里分配的任務(wù)。”

“還挺準(zhǔn)時。”

“班長特別交代——某些同學(xué)不要遲到。”她笑著,卻沒有不好意思。

“你好?!彼]有注意我,所以當(dāng)我聽見自己略微變調(diào)的問候時,也吃了一驚。

“你對這個專題有興趣?”她遲疑一下,“其實挺空洞的?!?/p>

我不知自己是否在等待一個意外的表情,但我已無暇去想。

講座中,她讀信、寫信,很少抬頭。

顏:

一年前的這個時候,我一個人坐在回家的火車上,努力不去回想自己所放棄的。因為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無法衡量無法判斷。我想我是骨子里樂觀的家伙,因此對我而言,美好的結(jié)局是必然,悲劇如愛情反倒稀有并珍貴——你可以習(xí)慣地罵句“笨蛋”。

之后的一個學(xué)期,狠狠打工,只有一個想法壓在心頭,越來越重——寫下我、我們,然后看清將來。一共寫了兩次,都是給P4的信里,很短,一如我的口頭表達,然而特別的地方,卻像是寫給你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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