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哪來的公安,抓的什么人?”副書記許恩茂緊忙迎上去問。
胡二魁喘著粗氣,他一定是被驚著了,要不然,他這種人,啥時候知道個慌。果然,氣剛喘勻點,胡二魁就道:“我也不曉得哪來的公安,反正一進村就抓人,抓的都是那些打架的,燒推土機的幾個也抓了?!?/p>
“人呢,走了沒?”一聽來了公安,林雅雯心里咯了一下,插話問。
“沒走成,村民們圍在車前,要跟公安起事?!?/p>
“起事,你們就知道起事,傻愣著做甚,還不快走?”林雅雯急得車也顧不上坐,拔腿跑了起來。
鄉(xiāng)政府離沙灣村不是太遠,中間隔著一座學(xué)校,一條修了一半的街道,還有幾家小單位。林雅雯的心是真慌了,剛才因洪光大引來的不快,早已驚得一干二凈,她心里就一個念想,快點平靜下來吧,再也不要惹出什么亂子了。
遠遠地,就望見村口黑壓壓站滿了人,幾輛警車很招搖地停在村道上,十多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跪在車四周,雙手抱住輪胎,一副同歸于盡的架勢;一群婦女則揮舞著鞋底或紅柳枝,將警察圍在里面,四周立著虎視眈眈的沙漠漢子,手里提著鐵锨或扁擔(dān)。
局面僵持著,但顯然,村民們又占了上風(fēng)。
林雅雯奔到跟前,看見警車里已關(guān)進幾個沙灣村的村民,手上戴了手銬,奇怪的是這些人居然沒一絲怕,臉上全都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其中一個黑臉漢子竟是治沙英雄陳家聲的小兒子陳喜娃。
林雅雯撥開人群,往里擠,邊擠邊喊,我是縣長林雅雯,請大家冷靜。擁擠的人群慢慢松開一條通道,林雅雯站在領(lǐng)頭的警察面前。
“請問你們是縣局還是市局的?”
“我們是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的?!泵媲暗木齑蠹s認出了她,顯得不像剛才群眾圍攻時那么慌亂了,他鎮(zhèn)定了下自己,聲音略略沙啞地說。
“為什么抓人?”林雅雯的火氣很大,卻不知這火該沖誰發(fā)。
“我們在執(zhí)行公務(wù),前晚受傷的五人中有一人搶救無效,死了?!敝钡竭@時,那警察才說出了實話。
“死了?”林雅雯腦袋“嗡”的一聲,直覺得身子飄忽忽的,要倒下去。太可怕了,這消息真是太可怕了!
隨后擠進來的胡二魁一把攙住她,喚了聲林縣長。
一聽說死了人,剛才圍攻警察的婦女們?nèi)忌㈤_了,有些甚至撒腿往家跑,天呀,死人了,打死人了!男人們卻像是沒聽見,仍握著手里的家伙,虎視眈眈地盯住警察。
林雅雯努力支撐住自己,沉沉地說:“我是縣長,前晚的事我負主要責(zé)任?!?/p>
“對不起,林縣長,我們無權(quán)追究領(lǐng)導(dǎo)責(zé)任,我們是依法緝拿兇手?!闭f著遞給林雅雯一張緝押令,上面有鮮紅的公章和領(lǐng)導(dǎo)簽字。
林雅雯掃了一眼,垂下目光,半天后艱難地抬起頭:“能不能先不帶人走,等我把群眾的情緒穩(wěn)定了,你們再執(zhí)行公務(wù)?!?/p>
警察略一思忖,考慮到目前的情況還真是沒法帶人走,點頭同意了。林雅雯這才轉(zhuǎn)過身子,久久地盯住村民,她的眼里有淚花閃動。村支書胡二魁這才感覺到天真要塌了,低頭抹起了眼淚。
“死人了,死人了你們知道么?”林雅雯哽咽著對身邊的村民說。
“讓你們冷靜,你們就是不聽,動不動充英雄,現(xiàn)在充呀,鬧出人命了,你們怕不?我怕!人命大過天,你們有多少理由能把一條命擋住?!彼税褱I,淚水已沖出她的眼眶,奔涌在臉上。她沙啞著繼續(xù)說:“現(xiàn)在你們清醒了吧,還不把手里的東西放下!”
村民們傻站了片刻,慢慢地,一個個放下了手中的東西,無言地垂下頭,聽林雅雯說話。
林雅雯卻忽然不知說啥了。
村口死一般的寂。
過了半天,她又道:“聽我一句話,讓他們帶人走,家有家規(guī),國有國法,就算你們有天大的理由,觸犯國法誰也救不了你們。”說著,她走向警車,一個個的,依次兒看著那些戴手銬的人。剛才還不屑一顧的臉這陣全都布上了暗云,有兩個愣頭青已在車里哭了起來??磥硭廊说氖聸]誰不怕。林雅雯最后站在陳喜娃面前,忍了幾忍才說:“你對得起你爹么,他養(yǎng)你三十年,就是為了打人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