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父和天兄(2)

通天血路 作者:西風(fēng)欺客夢


十一月二十一日,武宣縣團練頭目秀才王作新本著捍衛(wèi)名教的目的,率領(lǐng)團練突襲拜上帝教總壇,抓走馮云山。尚未解送官府,盧六率拜上帝教武裝在路上救回馮云山。王作新極狡猾,待拜上帝教放松戒備后,于十二月十二日,再起團練數(shù)千人把洪秀全、馮云山、盧六、曾玉珍都捉了押送大湟江司。巡檢王基放走洪秀全、曾玉珍,把馮云山、盧六解去桂平縣,下了監(jiān)獄,告馮云山聚眾謀反。

這是拜上帝教創(chuàng)立以來遭遇最大的危機,馮云山在獄,洪秀全逃亡廣東,拜上帝教群龍無首,更因為首腦被捉時并未表現(xiàn)出神力而人心動搖,幾乎就要潰亡。然而一個本來默默無聞的小人物挺身而出,拯救了拜上帝教,這人就是楊秀清。

楊秀清是廣西桂平縣人,生于清道光三年(1823年)八月十九日。他的家境遠(yuǎn)比馮云山、洪秀全惡劣,是真正的“上無片瓦,下無寸地”的赤貧之家。楊秀清長到九歲時,父母全已亡故,“煢煢孑立,形影相吊”,靠伯父楊慶善教養(yǎng)成人?!短烨榈览頃氛f:“至貧莫如東王,至苦亦莫如東王,生長深山之中,五歲失怙,九歲失恃,零丁孤苦,困厄難堪。”楊秀清沒有土地,“以種山燒炭為業(yè)”,生活異常艱苦,大致相當(dāng)于我們所說無產(chǎn)階級。但汪士鐸、張德堅等人說楊秀清“販木料者也,鄉(xiāng)間為人治病”(汪士鐸《汪悔翁乙丙日記》),閑時“同洪秀全結(jié)伙護送洋貨,積殖自封”(張德堅《賊情匯纂》)。筆者近來頗傾向汪張二人說法,楊秀清的見解氣度,并不似常年在深山燒炭之人,說是跑江湖的販子倒有幾分相像。

楊秀清系半文盲,在教中本來“并不知機”,屬于普通教徒。但他頗有權(quán)謀干練,野心勃勃,晚清一等一的奇才,自不甘心久居人下,做“黑鍋你背,送死我去”(香港演員羅家英名言)的馬仔。楊秀清與其妹夫蕭朝貴暗中謀算要在教中執(zhí)掌大權(quán),此時馮云山被捉,洪秀全外逃,教中分崩離析,正是大好機會。自古創(chuàng)設(shè)宗教者,只敢稱自己是最高神的使者、仆人,以耶穌基督的才德,也只敢私下宣稱是最高神的兒子。楊秀清下手卻極狠,橫豎都是騙,不如就橫下心干票大的,于是干脆宣稱自己是洪秀全他爹,最高神天父皇上帝。這大概是古往今來,凡人敢僭越的最高尊號。

中國向來迷信一種降童巫術(shù),或稱請人(神)上身,大致原理是為維護天地輪回、陰陽次序正常運行,保護六道眾生各不相擾,盤古大神設(shè)有禁制,天界神靈和地府鬼魅無法在日光下現(xiàn)身,萬不得已欲通消息于人間,則暫借凡人之體代言。被借體凡人先要選一塊不容易跌傷人的軟泥地,待眾人聚集后突然昏倒,把后腦勺朝地面最軟處狠狠砸去,然后口吐白沫,癲狂不止,過一會蘇醒站起,暴喝一聲,“吾神(鬼)乃張三李四王二麻子等等等等也”,接著口吐神靈鬼魅的啟示,言畢再次昏倒,重復(fù)口吐白沫程序一次。這極可能是裝神弄鬼的巫婆神漢,借神鬼言事糊弄群眾,神鬼卻從沒在人間現(xiàn)身,屢屢被人質(zhì)疑拆穿后想出的一個遮羞的損招。楊秀清就利用這最低級但是也是最有效的損招,在教徒集會時走到中庭,響亮地跌在地上裝作不省人事,過了一刻,待眾人注意力集中過來,他微閉眼睛扶著妹夫蕭朝貴站立起來,瞬即擺出一副關(guān)公張飛之類的肅穆面孔,厲聲對眾人說:“眾小子聽著!我乃天父是也!今日下凡,降托楊秀清,來傳圣旨。希伯來語朕就先不講了,諒爾等也不省得,且用客家話傳諭爾等……(末一句系筆者杜撰)”楊秀清宣講了一番天父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的權(quán)能,命令會眾同心同力去殺妖,不可懷疑主,不可心生動搖,要死命追隨洪秀全,信仰天父可得救,當(dāng)然也沒忘記告知群眾,以后楊秀清為天父專用肉體,大家要追隨楊秀清等?!短烨榈览頃酚浧涫抡f:“當(dāng)其時真道兄弟姊妹多被妖人恐嚇,若非天父下凡教導(dǎo)作主,恐伊等心無定見,安得不忘卻真道,差入鬼呼乎!”群眾的迷信當(dāng)然占了很大成分,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楊秀清本人有雄才遠(yuǎn)略,對形勢看得分明,對教眾心理把握得深刻,這才能假借天父,為教眾分析局勢,穩(wěn)定軍心。楊秀清極有統(tǒng)率才干,假借天父下凡樹立教中威信后,逐漸在教內(nèi)強化集權(quán)管理,分派教眾各司其職,將拜上帝教管理得井井有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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