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瀾：其實你也會拍出那個現(xiàn)實-

陳可辛：極端的。

楊瀾：變化的那一面？

陳可辛：對。希望能夠。

楊瀾：而不是比較童話的那種？

陳可辛：不是比較，就是很沸騰，很感動，很-- 當(dāng)然他有感動的地方，但是也有比較難把握的一些細(xì)節(jié)。

楊瀾：談到這個話題，又不得不回到你個人的一些經(jīng)歷，聽說你在香港的電影圈并不是一個朋友很多的人，為什么？

陳可辛：其實我朋友蠻多的，但是人家總覺得我朋友多，我自己覺得 朋友不多-- 可能我覺得我做的事情太多了。我真的沒有什 么時間交朋友，尤其是今年，過了某一個年紀(jì)之后，人比較 沒有那么天真，而我從小就不是很天真。很極端的，在這方 面，我很知道，喝酒之后，酒醒之后，那一剎那的感覺，所 以我并不是很天真，但是我也很憧憬能夠有一些比較天真的 東西。

楊瀾：但是在你的事業(yè)當(dāng)中，就沒有一個人曾經(jīng)對你發(fā)生過非常 重要的影響？或者說你們之間產(chǎn)生過非常強的一種友誼的 紐帶嗎？

陳可辛：我覺得有，說對我最大的影響跟幫助的一個人，是曾志偉。 因為他……可能他幫的人不止我一個，他幫了很多不同的人 ……你可能也見過很多他幫過忙的人，誰他都幫的。

楊瀾：他就是很大哥的那種人。

陳可辛：他是很大哥，而且他心很寬的，實際上他是我碰到心最寬的 一個人，他是不計較你回不回報，也不計較你對他好不好， 他只是幫你，因為-

楊瀾：他怎么幫你？

陳可辛：其實他幫完之后，他都不記得。

楊瀾：他怎么幫你？

陳可辛：他也更不會計較，從１９８５年認(rèn)識他，到現(xiàn)在關(guān)系已經(jīng)２２年 了。那么這２２年里面，我們試過一起搞公司，也試過他幫過 我找資金，也試過他請我做導(dǎo)演，也試過他請我做制片等等。

楊瀾：你也讓他獲得了第一次金像獎。

陳可辛：對，但是這些已經(jīng)是說，對他對我的幫助來講，已經(jīng)是微不 足道了。因為我們真的是關(guān)系二十幾年了。我做每一樣事情， 每一個決定，都好像要先問問他。從百分之一百聽他的話， 沒有自己想法，到自己開始有想法，會跟他有討論，有爭論， 到自己更有想法，到開始大家的想法越來越不同，到現(xiàn)在已 經(jīng)可能問他的意見。跟你做的事情里面，可能已經(jīng)很沒有關(guān) 系了，但是你還是要先問一問他，這樣你心里面才會覺得踏 實……到今天還是這樣子。

楊瀾：那他最讓你感動的是哪一件事呢？

陳可辛：不是一件事情，是根本他對幫人的一個態(tài)度，這些也跟他學(xué)佛沒關(guān)系，他學(xué)佛之前一早就有了。

楊瀾：本性是這樣的。

陳可辛：本性是這樣子，我覺得很多時候，他生出來就是幫人的。他 不計較，永遠(yuǎn)不計較自己得到什么。什么人找他，他都會幫， 不管這個人他喜歡或者不喜歡，他都幫。

楊瀾：所以在你的戲里邊，他用他自己的名字出演角色，就叫志偉， 角色的名字就叫志偉，其實也是把你對他的那個理解融入到 角色當(dāng)中了。

陳可辛：那部戲反而沒有，那部戲的他反而比較像我。

楊瀾：比較像你？

陳可辛：比較像我自己，那么他那個角色，反而不像他自己。所以我 們拍那部戲的時候，他反而像豹哥……其實他最像是豹哥。 《甜蜜蜜》的他，那個是跟他一模一樣的，大家都覺得他怎么 可能不演一個喜劇的角色，我怎么敢找一個喜劇演員去演那 么- -

楊瀾：悲情的角色。

陳可辛：悲情的角色。其實他本來就這樣，他本來就是一個大哥，他 本來就是有所有豹哥的那個氣派，他對感情，對女人的感覺 也像豹哥跟張曼玉的感覺。

楊瀾：非常感謝你接受我們的訪問，當(dāng)然我們現(xiàn)在有一段劍南春互 動時間，這個是我們網(wǎng)友和觀眾的一些提問，都是很快的回 答就可以。

陳可辛：好的。

楊瀾：湖北有一位觀眾，姓李，李小姐，她說你和吳君如都已經(jīng)有 了自己的孩子，你卻還沒有娶她，你覺得自己是一個對家庭 很有責(zé)任感的男人嗎？

陳可辛：是呀。

楊瀾：你的責(zé)任感體現(xiàn)在什么方面呢？

陳可辛：我責(zé)任感體現(xiàn)在你們看不到的地方。

楊瀾：那你為什么還不娶她呢？

陳可辛：我們的關(guān)系，跟結(jié)了婚是沒有分別的。我個人覺得，這個我 個人覺得，我也征求她的意見，要是她覺得有分別，我們已 經(jīng)結(jié)婚了，因為我覺得我們的承諾，對彼此的承諾是絕對百 分之一百相信的，就是說那個承諾是不需要一個分?jǐn)?shù)去界定 的，而且結(jié)婚還包括很多很煩的事情，我覺得那些事情是極 其不浪漫的。

楊瀾：我這有一個額外的問題問一下，她有沒有告訴過你，你的什么氣質(zhì)最吸引她？

陳可辛：沒有吧。

楊瀾：你一定知道嘛。

陳可辛：我常覺得兩個人在一起，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吸引自己的。 我覺得年輕的時候，可能是外表，很簡單。就是你看一個女 孩，你覺得她外表很那個-- 我覺得現(xiàn)在來講，我們都是大 家走在一起，先做朋友，做了好久的朋友，才走在一起，所 以反而不是說那么傳統(tǒng)的-

楊瀾：一見鐘情的？

陳可辛：一見鐘情的那個東西。對。

楊瀾：你最早認(rèn)識她的時候，你多大？

陳可辛：我們是在１９９３年，我才……也不小了，３１歲的時候，已經(jīng) 認(rèn)識了。我們其實２０幾歲就認(rèn)識，到１９９３年就已經(jīng)交往了 一段時間了。但是結(jié)果大家都忙，就又停了下來，到１９９７年 才走到一起……所以大家已經(jīng)是經(jīng)過很多年的一個過程了， 并不是那種-

楊瀾：已經(jīng)先變成了親人，然后再變成愛人，是嗎？

陳可辛：并不是那種很傳統(tǒng)的愛情故事的結(jié)構(gòu)。

楊瀾：我跟你說，一個人他可能對友情也看得很透，對電影也看得 很透，甚至對愛情也看得很透，但是有一件事情，他是一定 會看不透的，就是當(dāng)他自己做了爸爸或者媽媽的時候，那種 感情，其實可能真的是極其單純和永久的。

陳可辛：對，還看不透。才一歲，怎么看得透？每天還在學(xué)習(xí)，怎么去看透？

楊瀾：就是當(dāng)你自己，對，當(dāng)你自己不能夠再清醒地保持距離的時 候，其實也是很幸福的一種感覺嘛，就是做爸爸的一種感覺， 就是能真是把自己拋出去的感覺。

陳可辛：對。

楊瀾：不再有所保留。

陳可辛：但是你比如說，我在想象你外邊拍了幾個月的片子，從一堆 爛泥里摸爬滾打出來，回到家里，看到自己一歲多的女兒睡 在那個搖籃上，甜蜜的，那個感覺是-

楊瀾：很甜蜜。

主持人：看到她甜蜜的睡覺的樣子……

陳可辛：感覺很甜蜜。但是我也要承認(rèn)，雖然我回來會很疼她，很愛 她，想跟她在一起……但是我在拍戲的那幾個月，其實是不 記得她的存在的-- 這個就是我。

楊瀾：你腦子里都沒有她嗎？

陳可辛：跟君如都坦白說，我在拍戲那時候-- 因為我拍戲可能有特 別大的壓力，可能電影這行就會有那么大壓力-- 會否有想 到她？但是其實是沒有，沒有斷腸掛肚的那種想，真的沒有。 因為那個時候，一切一切就是電影，因為每天在花的錢，每 天的人都需要照顧得到。其實真的不可以分神去-

楊瀾：因為那個責(zé)任感？

陳可辛：那個責(zé)任感其實很大很大。

楊瀾：那個責(zé)任是太大了。

陳可辛：所以你說我對這個講法會不會自豪……我當(dāng)然覺得很羞恥， 但是這個真是當(dāng)時的想法。所以有想說是不是應(yīng)該做監(jiān)制， 做導(dǎo)演呢？當(dāng)然……起碼應(yīng)該有幾年，是給她很多的時間， 還好有君如給她時間很多，很多。

楊瀾：這就是陳可辛，他既不會在生活的磨礪中失去夢想，也不會 讓夢想遮蔽自己的眼睛。生活在半夢半醒之間的他，怪不得 總是能夠通過他的電影給我們帶來如此豐富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