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很少數(shù)的人讀到《列子》而沒有懷疑，像梁劉勰，宋洪邁，元劉塤，明王世貞，清褚人獲劉勰，見《文心雕龍》卷四，《諸子》。洪邁，見《容齋續(xù)筆》卷十二，《列子書事》。劉塤，見《隱居通議》卷十九，《列子精語》。王世貞，見《讀列子》。褚人獲，見《堅瓠續(xù)集》卷四。等。另外還有兩家，雖然也承認(rèn)《列子》不是出于列御寇之手，但大體上卻是替《列子》辯護(hù)的：一是《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二十八子部道家類；一是日本學(xué)者武內(nèi)義雄江俠庵編譯：《先秦經(jīng)籍考》，中，《列子冤詞》。?？上н@些替《列子》辯護(hù)的學(xué)者們的意見都太空虛，不能讓人心服。

替《列子》辯護(hù)既然難成立，我們回頭再看懷疑《列子》的學(xué)者的意見。統(tǒng)觀這些學(xué)者，我覺得他們每個人都舉出了很堅實可靠的證據(jù)，但他們卻只證明了一點，就是：《列子》是一部偽書。至于這部書究竟偽到什么程度，換句話說，就是：這部書究竟是在哪一年著成的?著者究竟是誰?雖然他們有的也多少說到過，但我總覺得理由都太空洞，或者只是想像之辭。錢大昕說：“恐即晉人依托?！卞X大昕《十駕齋養(yǎng)新錄》說，釋氏輪回之說出于《列子》，非?？尚?。姚鼐以為《列子》里面有漢魏以后人的附益，也許張湛就有所矯入。何治運(yùn)舉出了許多證據(jù)，說《列子》出于《爾雅》、《易緯》，在佛法入中國和兩漢“圣學(xué)昌明”之后，沒有確定說什么時候馬敘倫《列子偽書考》說：“何治運(yùn)以為出郭璞后人所為?！辈恢螕?jù)。。俞正燮說：

《列子》晉人王浮葛洪以后書也，以《仲尼篇》言圣者，《湯問篇》言火浣布知之。

這理由似乎不大充足?！吨倌崞费允フ撸疃嘀荒茏C明《列子》出于佛法入中國之后；《湯問篇》言火浣布也只能證明《列子》出于火浣布輸入以后，都不能證明《列子》是王浮葛洪以后的書。大概王浮葛洪都是制造偽書的專家，所以俞正燮就想到他們身上去了。章炳麟先說《列子》作于佛法初興之世，后來又說：

《列子》書漢人無引者。王何嵇阮下及樂廣，清談玄義，散在篇籍，亦無有引《列子》者。觀張湛序，殆其所自造。湛謂與佛經(jīng)相參，實則有取于佛經(jīng)爾。

他說《列子》可能是張湛偽造的，實在是一個大膽的假設(shè)，發(fā)前人所未發(fā)；但可惜并沒能舉出具體的證據(jù)，只是一個揣測而已梁任公、顧實、霍世休也有同樣的揣測。見霍世休《唐代傳奇文與印度故事》二?；羰险f，他曾著《〈列子·湯問篇〉質(zhì)疑》一文，不知寫成了沒有。。陳三立以為季漢魏晉之士，看了佛典以后，就楊朱之徒所依托的，增竄而成《列子》。馬敘倫舉了20個事例證明《列子》是偽書，連劉向的《敘錄》也是偽造的。他的結(jié)論是：

魏晉以來，好事之徒，聚斂《管子》、《晏子》、《論語》、《山海經(jīng)》、《墨子》、《莊子》、《尸佼》、《韓非》、《呂氏春秋》、《韓詩外傳》、《淮南》、《說苑》、《新序》、《新論》之言，附益晚說，成此八篇，假為向敘以見重。

他最后說：

夫輔嗣為《易》注多取諸老莊，而此書亦出王氏，豈弼之徒所為與?

陳文波在他的論文《偽造列子者之一證》里舉出了幾個前人沒有注意到的證據(jù)，他先說《列子》“頗似魏晉時之出產(chǎn)品”，又說“晉人或有見于《莊子》之寓言，于是雜湊群書，以成《列子》”。以上這些說法都太籠統(tǒng)。

我們上面談到，學(xué)者們對于《列子》成書年代的意見既然都未免有點空泛，那么我們是不是還有辦法把這部書著成的年代更精密地確定一下呢?我覺得我們還有辦法，而且辦法也許還不止一個。我現(xiàn)在只根據(jù)中譯的佛典來試一試。

張湛在《列子序》里說：

然其所明，往往與佛經(jīng)相參。

章炳麟已經(jīng)懷疑到，并不是《列子》與佛經(jīng)相參，而是《列子》抄佛經(jīng)。我也有同樣的感覺，我覺得張湛在這序里不打自招地說出了《列子》一部分取材的來源。關(guān)于《列子》與佛典的關(guān)系，以前有許多學(xué)者談到過。高似孫說：

至于“西方之人，有圣者焉，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此固(故)有及于佛，而世猶疑之。黃震、沈濂(《懷小編》卷三，“西方之人”)、王世貞、顧頡剛都懷疑“西方之人”不是指的佛。

朱熹說：

又觀其言“精神入其門，骨骸及其根，我尚何存?”者，即佛書四大各離，今者妄身尚在何處之所由出也。他若此類甚眾，聊記其一二于此，可見剽掠之端云。

葉石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