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而易見，所有這一切想法的基礎是悲觀主義。有這種主義的人決不會是征服者、勝利者、日子過得很舒服的人，而是被征服者、失敗者、日子過得很不舒服的印度原來的居民。他們處在雅利安人的奴役下，生活只給他們帶來痛苦。因此，他們不但對今生沒有任何興趣，而且也不希望有什么來世。有的人就想用苦行來幫助自己跳出輪回。而苦行主義本身也說明了被壓迫者、被奴役者那種得不到任何人世間享樂的無可奈何的心情。

沙門所代表的思想正是這些被征服了的原始居民的思想。婆羅門思想與沙門思想是根本對立的。婆羅門主張膜拜神靈，祭祀祈福，而沙門則不供養(yǎng)什么神靈，主張業(yè)(行為)可以決定禍福，人們是自己命運的主人。他們甚至主張，連神仙也受業(yè)的支配。這簡直是挖婆羅門的墻腳。這可以說是政治經濟方面的階級斗爭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內的反映。

但是，到了公元前第七八世紀奧義書興起的時候，在正統(tǒng)的婆羅門教的經典中逐漸出現了輪回業(yè)報這樣帶悲觀主義色彩的學說(可能在梵書中已有萌芽)。在婆羅門六派哲學中，數論和瑜伽的主要學說基本上同沙門是一致的。據婆羅門經典的記載，在雅利安人中首先宣傳這種新學說的是剎帝利，而不是婆羅門。奧義書中屢次提到，輪回業(yè)報說是秘密學說，是剎帝利所專有而婆羅門所未聞的。這情況一方面說明了婆羅門和剎帝利在思想領域內的斗爭；另一方面也說明了，從現在開始婆羅門的哲學思想和宗教信仰逐漸接受一些本地居民的東西，吠陀思想與非吠陀思想開始匯流了。

比奧義書稍后一點，到了公元前第五六世紀，也就是佛教興起的時候，印度思想界呈現出空前的活躍。根據耆那教經典的記載，當時有363個哲學派別，其中62派屬于佛教。佛教經典《長阿含經》、《梵動經》列舉62見(學說)。佛教還經常談到外道6師。可見當時學派之繁多，爭鳴之劇烈。但是，歸納起來，總超不出上面談到的那兩大系統(tǒng)：婆羅門和沙門。屬于婆羅門系統(tǒng)的各學派主張梵我一體，宣揚祭祀祈福；屬于沙門系統(tǒng)的各學派則主張輪回業(yè)報，宣揚苦行解脫，認為一切存在都是苦難。如果從地區(qū)上來看，前者流行于西方雅利安人聚居和統(tǒng)治的地方，后者流行于東方婆羅門文化圈外印度原始居民聚居的地方。這種情況是從《梨俱吠陀》以來逐漸發(fā)展演變的結果。

在這時候，屬于沙門系統(tǒng)的各學派竭力宣傳“非殺”。這顯然是代表原始居民的農民的利益的，是與婆羅門殺牲祭神、雅利安游牧人民殺牲為生針鋒相對的。

佛教興起時思想界情況大體就是這樣。

三、佛教的起源

現在再來探討佛教的起源，許多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佛陀最根本的教義是所謂十二因緣、四圣諦、八正道。十二因緣的基礎是苦，苦的根源是無明(不了解，不認識)。四圣諦：苦、集、滅、道，也以苦為中心。而八正道：正見、正思、正語、正業(yè)、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是為了從苦中解脫而修行的方法?？傊?，他認為生老病死，一切皆苦，存在本身就是痛苦。他也相信業(yè)報，相信輪回。他的最高目標就是鏟除無明，了解或認識存在的因果關系，從而跳出輪回，達到涅槃。

這一些想法都涂著濃厚的悲觀主義的色彩。有的人說，世界上沒有一個宗教不是悲觀主義的；但是，像佛教這樣徹底的悲觀，還是絕無僅有的。我認為，這種說法是很有見地的。

佛教這種悲觀主義是從哪里來的呢?

根據我們上面的分析，佛教繼承的不是婆羅門教的傳統(tǒng)，而是沙門的傳統(tǒng)。而且，從佛教產生的地區(qū)和環(huán)境來看，也只能是這樣，而不可能是別的樣子。

我們先從地區(qū)的或民族的觀點上來看一看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