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難以相信。
神秘的黑記變得更神秘了!
我感到有一種要出事的害怕。
有一會兒,我看著這片藍幽幽的黑,突然想起一句詩:黑的有毒的玫瑰。
我擔(dān)心從我第一眼看它時,它的毒素就沁入了我肺腑。在這種擔(dān)心中,我居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并恐懼地替她重新拉上衣衫。但被衣服蓋住的黑記更有一種看不見的可怕,我甚至擔(dān)心它是隱蔽在衣服的黑暗里的魔鬼變出的一支毒箭,準備向我發(fā)射,何況我想薄薄的文化衫又怎么能阻止毒素的彌漫。就這樣,我又撩開衣服,再次審視著它,我感覺就那么一會它好像又長高了一些。
我相信我已有些迷亂。
我需要調(diào)整一下心神。
于是我出去走了一圈。
剛出去那會,我曾想上樓去喊她父親下來,但到洗手間撒了泡尿沖了把臉后,我又改變了主意,直接回到病房。這時候我感到自己基本上消除了恐懼,我心想,如果這東西確實可怕,那么最可怕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因為我曾經(jīng)多少次親過它,吻過它,撫摸過它,玩賞過它。有種奇怪的力量,也許是為了證實我并不怕它,也許是我進入了某種幻覺,我又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向神秘的黑記伸去……
過度的恐懼讓時空再次剝落了我,等我回到現(xiàn)實中時,我看見自己正全神貫注地在撫弄著黑記,那樣子既小心又親愛,既畏懼又癡迷。手指尖的感覺在告訴我,黑記表面像灑滿了花粉一樣細膩而具有黏性(比以前要更黏),而且有明顯的熱度:這恐怕是林達現(xiàn)在全身惟一有熱度的地方。指尖稍稍上一絲力,透過毛黏黏的表面,下面又仿佛長了軟骨似的硬軟硬軟的,有些部位可以說很硬,比如頭部,下面像埋了枚指甲蓋似的硬。但硬又不是那種鋼鐵的硬,堅固不化的,你對它上多少力它反彈回來多少力。不是這種硬,而是一種冰塊的硬,我對它使力它不但不反彈,反而把我的力吃住了,同時我可以感到其硬度有隨力松軟的趨勢。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我的指頭被感覺本身緊緊吸住了。
正當(dāng)我在為指尖下那團硬東西頃刻間便有所松軟的奇妙迷惑時,我又看到一個驚人的事實:心電圖上剛才還平平緩緩的脈沖,這會兒正變得一浪高過一浪,同時表示心律的數(shù)字像讀秒一樣地在不停刷新——32,33,34,35,36……在“36”上停頓了一會又往回走——35,34,33……最后停在“33”上不動了。
是什么引起了這天大的變化?會不會是因為我剛才撫摸黑記的原因?為了驗證,我又開始觸摸黑記,先是輕輕地,后來慢慢地上力。在我感覺指尖下的硬物有些松動時,心電圖上的數(shù)字又開始神奇地跳動——34,35,36,37,38……我拿開手后,數(shù)字在“38”上停頓一會又開始滑落——37,36,35……最后停止在“35”上。
不用說,我的猜想得到了證實!頓時,我心靈有種要爆破的緊張和激動。我強烈地感到,我一個人無法承受眼前這一切,這巨大的、不可思議的、幾乎是荒唐的一切。于是我跌跌撞撞地沖上樓,叫醒了林達父親。
“這是不是一塊胎記,你以前見過嗎?”
“沒有。從來沒有?!?/p>
“這么說是后天長出來的,而且肯定在她……青春期后。”
“嗯,應(yīng)該是這樣,否則我不會沒見過的?!?/p>
“她最早發(fā)病是什么時候?”
“十四歲那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