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換一副角膜,可是無力支付。一個學業(yè)未成的孤兒,只差一步到律師的瞎子,生命和他開了如此殘酷的玩笑。我忍著,悄悄地笑,唯恐笑得淚流滿面。我握緊拳頭鐺鐺地砸墻,直到血肉模糊。我不小心將罐頭碰在地上,又小心地從玻璃碎片中撿出一個最大的,藏在褥子下面。
我已經(jīng)準備好跟世界說拜拜了。抱歉,我不能再陪你玩了,我快被你玩死了。
下一個場景,終日的暴風雨戛然而止,雨過天晴,彩虹乍現(xiàn)。
一個自稱30歲的富家女空降在我的面前,她將愛人的角膜捐給我,并且全程陪我度過黑暗的二十幾天。她像一個優(yōu)雅的仙子,給了我無微不至的照顧。她也是活生生的肉體凡胎,她怕打雷,那個雷雨交加的晚上,我擁著她的時候,分明感覺到了女子的青春和彈性。
我太想見她一面了,哪怕她與完美別如天壤。
一個月后,我出院了,眼睛完好如初。而她像一股輕風飄離我的視野,只留下一張“祝你快樂”的字條。這是一段故事的結(jié)束,也是一段故事的開始——接下來的一年,我完成學業(yè)的同時企圖打探到她的消息,卻屢屢無功而返。漸漸地,她存在我腦子里的聲音開始模糊,后來,我開始回憶不起她每個晚上說過的每一句話。關(guān)于她的記憶大面積消退,對此我無能為力。
再后來,我認輸了——我找不到她。我只能祈求這個世界有一雙眼在注視著我,哪怕她關(guān)注的只是我的眼睛。
我很快樂,除了想念她的時候。
西安是個缺乏浪漫的城市,筆直的馬路兩旁羅列著毫無生氣的垂楊柳。這里有西部,乃至全國最好的法律環(huán)境。一年之后,我終于成為法律搖籃里孕育出的尖子嬰,我握著新鮮出爐的律師上崗證踏平了招聘會削尖了腦袋企圖往事務所里鉆。當然,我被人拒得灰頭土臉。這年月,律師比他媽狗都多,我不是藏獒,也不是松獅,就是一只瘦了吧唧的小臘腸。弱肉強食已經(jīng)是上個世紀的熱點話題了,眼下找工作提倡的是弱肉“搶”食。
律師的專場招聘會那叫一個火爆!會場大門外站了一排力工,沒錯,力工!招聘會還沒開始他們就站那兒了——專門等著小丫頭雇他們擠進去送簡歷,價格公道又合理,兩塊錢一份。招聘會散場的時候他們還不走——等著招聘方雇他們抬廢紙,兩毛錢一斤。進出雙向收費啊,比中國移動還狠!
這樣的招聘會我參加了若干場,成全了好幾個力工,只是我給招聘方留下的電話從沒響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