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翟說,殺父案,邏輯并不復(fù)雜。無非是父女反目成仇,而這個“仇”字從何而來最值得推敲。如果過失在于父親,那么這案子就很有辨頭。如果過失在于女兒,哪怕是各半,這案子都將失去懸念。
老翟的理論令葉歡格頻頻點頭,而我卻異常反感。在我看來,沒和當(dāng)事人交換意見甚至沒見過她的面便篤定她殺了人是不負責(zé)的表現(xiàn),甚至是對一個律師的侮辱。
想罷我問沈凝夏:“那么,你想讓我怎么幫你辯?”
她沉思了很長時間,長到我以為她放棄回答。正在這時,她張口說話了:“蘇律師,我沒殺人。”
我沒說話,只是洞悉著她臉上的表情。她不卑不亢地看著我,眼睛里流淌著平靜。這種沉默被葉歡格的一句話所打破。她冷冷地說:“沈凝夏,你要知道,是不是殺了人不是由你說了算的。我們要看證據(jù)?!?/p>
顯然,葉歡格的冷漠超乎了沈凝夏的想象。她垂下頭,半晌,她說:“法律,真的這么不講道理嗎?”
葉歡格給了她一個很冷的笑容,她說:“法律,就是道理?!?/p>
第一次會面,葉歡格與沈凝夏留給彼此的印象并不好?;蛟S是因為案子的棘手,或許是那位神秘人的警告,或許,是沈凝夏不食人間煙火的美麗刺激了她。一向大大咧咧的葉歡格在這樣一個下午神經(jīng)異常敏感,刺猬一般亮出一層尖刻的刺。我以為那是她的敵意,直到很久以后方才明白,那看似武器的利刺不過是紙老虎的盔甲,是一個女孩與生俱來的警覺和危機感。
我的盤問一開始便陷入了僵局,于是剩下的時間里我只能挑選一些相對輕松的側(cè)面問題。我問了她的身世,問了她中斷的學(xué)業(yè)。沈凝夏一一作答。沈凝夏六歲時父母離異,原因是性格不和。本案的死者,她的生父沈茗是一位英俊的生意人。離異半年后父親再婚,97年與新任妻子在D市開設(shè)了一家貿(mào)易公司,后于05年宣告破產(chǎn)。生母喬夏得到沈凝夏的撫養(yǎng)權(quán),將她培育成才,始終沒有再嫁。沈凝夏自幼智商超群,在校時有過跳級的記錄,高二便提前一年參加高考,并以高分考取D市理工大學(xué)外語系。四年前,正值大二的沈凝夏被母親送往英國伯明翰大學(xué)深造,主攻心理學(xué)。半年后喬夏因心臟病去世,因為擔(dān)心女兒分散精力,曾一度隱瞞了死訊。沈凝夏得知后悲傷欲絕,重度抑郁,不得已輟學(xué)回家。問及沈茗與喬夏在離婚之前與之后的關(guān)系。沈凝夏交待,母親喬夏是個內(nèi)向的女人,即便是婚姻破裂的前夕也很少與父親吵架,從未大打出手。離異之后二人偶有聯(lián)系,總體看來波瀾不驚。
然后,我又問及了沈凝夏與其生母及沈茗第二任妻子的關(guān)系。沈凝夏回答,她與生母喬夏相依為命,感情深厚,與沈茗的新任很少見面,幾乎無往來,原因是她有自己的女兒,并不喜歡自己。葉歡格的筆飛快地游走在紙上做著記錄,我且問且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