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什么,中國人以為仁而已。仁是什么?中國人以為活者而已。生、活為仁,死、滅為不仁。自身麻痹,不知痛癢,謂之“不仁”,所謂麻木不仁,指的就是這個意思。桃子、杏之核可以種下去就能生長的,稱之為“桃仁”、“杏仁”。這就是說,有生的可能和希望可稱為仁。生、活之基本狀態(tài)是心性。心性就是人中正的生活狀態(tài)。它不空虛、不超越,不使人成為神的奴隸;它不機械不唯物,不使人為物質驅使。它就是天地之中的人。中國文化居中,所以人性特別發(fā)達,心性特別發(fā)達,情感特別發(fā)達,倫理特別發(fā)達。中國人對生活、生命、生意特別重視。這種文化個性的生成與自然的對話有關聯(lián),但是與中國文化的觀念和方式有更深厚的關聯(lián)。
古人說,天地有生之大德,生即為仁,因而生是宇宙間活的精神,又昭示出其真正的德,是天性之一。中國人認為天地之間有一種活潑潑的精神,由此可以體會到天地之美、之德、之道、之性、之本。
中國文化精神之下生出對心性的熱衷和執(zhí)著,中華民族在生理和物質上的追求是不足的,在精神與宗教上的追求也是不足的,而唯一充沛的是其在心性上的追求及其熱烈,極其充分,達到了極致的地步。中國文化中其心性、藝術性、倫理性、情感性蓬勃發(fā)展,相互涌動,形成了一種文化風貌。心性生活是中華民族的基調和核心方式,它在那里規(guī)定著這一民族的精神、情感和物質的生活方式,組織和設計了中國文化的基本方面。
中華民族生活在那里,他們已使這一環(huán)境改變得有情有義,心性勃發(fā)。中華民族的創(chuàng)造和勞作、產品、狀態(tài)、符號、樣式、場景都已經被這個民族心性所設計、所投射,是這個民族的情性和心性與之對話的結果。終于,它與它的主人互相照應,使他們感覺舒服、舒暢、心滿意足。
中國人的主流生活是心性化的,中國人總會自覺不自覺的使事物成為情感狀態(tài),成為一種情景,與心性呼應。中國人認為萬物有情,時間、地點、人,今年、明年、去年,今天、明天、后天,傍晚、黃昏、夜晚,月之陰晴圓缺,天之風雨雷電、地之草木蟲鳥都與情性有關?,F(xiàn)實的環(huán)境、物質的環(huán)境都被情感所浸泡,所熏染,一言語、一符號、一嘆息、一行為只要它們喚起人們的情感波動,只要它們能讓人們感受到,中國人的心就會為之感嘆、感動。
中國人多是性情中人,《詩三百》中每一首詩幾乎都是一種情性的表達。情性化表達之普遍,之豐富,之深刻,之真誠,無論處于盛世,或是亂世;無論是家庭繁盛,還是中落;無論自己的前途廣大,還是迷茫,但情性化的表達是不變的。
中國人沒有生活在現(xiàn)實之中,也沒有生活在幻想之中,而是生活在天地人性之中。抬頭望去,那一批批的建筑都是心性與因應的產物,細加觀察,無論是政府體系、管理系統(tǒng)、藝術形態(tài),還是生活方式都是心性或心性控制的產物,都在左右心性、結構心性、制約心性、繪畫心性。
中國人絕大部分在絕大部分時間里都生活在本性本能之中、情感會像磁鐵一般凝聚著全體中國人,這一情感、倫理造就了中國人的基本的向心力。人們一旦失去心性狀態(tài)或情感互動就會有莫大的失落感,立刻覺著生活是如此的索然寡味。心性一族的中國人,情感需要熱絡,倫理需要互動,人生需要感動,這一心性接續(xù)了數(shù)千年,如今雖然被市場經濟削弱了不少,但是仍然在中國人的血脈里涌動。
中國人生活在天地人性之中,這種能、性具體的表現(xiàn)在人們的觀念、意念、看法、直覺、感受之中。
中國人圍著它們生活,被它們牽制著、導引著生活。中國人的人際關系主要是情感關系、心性、個性關系。通俗的說因緣決定了中國人的社會生活質量。在中國情感關系高于精神或信仰的關系,也高于利益關系。這種關系在幾千年的中國政治中起著強大的作用,它們并非是利益的紐帶,也并非是精神的紐帶,而是以個性人倫、情感和道德為主的紐帶。許多時候中國人決定是否做一件事情時,主要不是取決于這一事情的價值高低、利益大小,而是這件事情相關人員之間的個性因緣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