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賀六渾,劉貴和侯景是你的朋友。”爾朱榮記憶里依稀對高歡有些印象,沒等答話繼續(xù)說:“多謝你一路照顧小歌,上馬入隊,隨我一起回秀容。”
高歡策馬入隊,爾朱歌踏入追鋒車,消失在隊列中間。
爾朱榮招手叫來爾朱兆,壓低聲音:“我們立即出發(fā),直奔秀容,在懷朔鎮(zhèn)時兵分兩路,你帶著小歌,趁夜南下渡過黃河直奔洛陽,將她送入宮中?!?/p>
爾朱榮安排妥當(dāng),笑著向綦母懷文說:“我們此次離開金山銀水,綦母先生不知何時才能重返故鄉(xiāng),我們下馬與金山銀水辭行吧?!?/p>
小猴子繼續(xù)留在金山,穿著突厥衣物,說著半生不熟突厥語言,搖身一變,成了地道的突厥人。他用一個月時間當(dāng)鍛工,一個月后成為冶工,他的突厥朋友都覺得他瘋了,冶工就是又累又危險的燒鐵工,沒有一點兒技術(shù)含量,是根本沒人愿意干的苦活。小猴子樂此不疲,突厥人鍛造的方法與中原相似,冶煉之法卻完全不同,這就是他們煉出鋒利兵器的原因。別人吃飯的時候,小猴子在爐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敲敲打打,仔細(xì)研究。他蹦蹦跳跳,回到湖邊的帳篷,盤腿坐下,好像父親坐在對面,自言自語地向老侯描述冶煉和鍛造的每個細(xì)節(jié),接著又和虛無的父親討論如何在中原仿制,他們想像出中原沒有的兵器。日子就這樣渡過,他和虛無的老侯一遍遍地討論冶鐵和鍛造。
一天接一天,一月接一月,時間流逝。
直到有一天,小猴子突然閉口,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該說的都說完了,沒有什么可以聊的,他和虛無的老侯互相呆呆看著,找不到可說的話題。虛無的老侯突然想到,回到中原后就可以賺錢給兒子娶媳婦了,笑著問:“那個劉離怎么樣?”
小猴子被父親的問題嚇了一跳,從夢中驚醒,塢壁的小伙伴的樣子漂浮在眼前。他們都叫他小猴子,劉離更小更瘦,更像小猴子,卻沒人這樣叫她。楊忠在做什么呢?每天還在偷吃西瓜和秋薯吧?林林和大蘇生出大胖兒子了吧?自從那天晚上老侯在小猴子的夢中提起劉離之后,他就每天在被窩里想起塢壁的伙伴,心中發(fā)慌,像有只猴子七上八下在心中跳來跳去,讓他坐臥不定。
他終于在夢中問道:“爹爹,我什么時候回家呀?”
夢中的老侯愛憐地看著全身的突厥裝扮的兒子:“左人城被攻破了,老塢主也不在了,你找到了那個簇頭起源的地方,就該回去了。”
小猴子高興地從夢中跳起來說:“爹爹,我還想嘗嘗懷朔鎮(zhèn)的燒刀子,見見那個全身黑炭般的昆侖奴?!?/p>
帳篷內(nèi)一片空白,并沒有父親的身影,強(qiáng)烈的思念揪住了小猴子的心肺,他開始收拾行裝,準(zhǔn)備踏上回家的路途。第二天日出時分,小猴子爬到金山巔峰,俯瞰森林和河流,大聲喊道:“我要走了,再見,我的突厥朋友們,祝你們好遠(yuǎn)?!?/p>
此時,突厥人還處在最原始的階段,在大漠西邊的金山銀水間逐水草畜牧,最重要的工作只是為統(tǒng)治草原的柔然鍛造鐵器。他們還不知道未來的命運(yùn),更沒有取代匈奴建立起席卷大漠的強(qiáng)大騎兵,他們?nèi)跣〉貌欢梅纯梗€不知道富庶的中原城市,突厥鐵騎更沒有侵入繁華的中原腹地。
小猴子調(diào)頭轉(zhuǎn)向東南,那是左人城的方向,笑容浮現(xiàn)臉上:“爹爹、劉離、楊忠,你們好嗎?我要回家了。
小猴子轉(zhuǎn)向東方,沐浴在金色光輝中:“高大哥和好看的小歌,你們到哪里了?”
此時此刻的洛陽,霞披鳳冠的爾朱歌緩慢走下追鋒車,踏上皇家步輦,面前是她躲也躲不掉的皇宮高墻,逃也逃不掉的宿命。契胡騎兵隊伍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在追鋒車中橫穿草原和戈壁,到達(dá)懷朔鎮(zhèn)。爾朱歌本以為噩夢已經(jīng)過去,一天深夜,追鋒車突然啟動,她卻無法推車車門,她哭,她喊,她絕食,卻沒有人搭理。三天之后,追鋒車終于停止前進(jìn),車門打開,她輕輕嘆氣一聲,抬頭望向黑沉天空,高聳的永寧寺塔冰冷地俯視她的面孔,遠(yuǎn)處是金碧輝煌的皇宮內(nèi)院。爾朱歌只能迫使自己忘記草原上自由的生活,大漠、戈壁、沙兔和那個難以忘記的漢人。步輦移動,她緩慢地被籠罩在宮殿的陰影之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