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破曉，高歡陪著爾朱歌沿著河水,找到山路間狼頭纛，停下腳步：“決定了嗎？要回秀容嗎？

爾朱歌停下腳步，仰望狼頭蠹，這里是她的十字路口，前進通往家鄉(xiāng)，回頭通往高歡和金山銀水。爾朱歌目光幽幽望著高歡，在兩個人朝夕相處的半年旅途里，她深深喜歡上這個與眾不同的牧馬漢人，但是父親絕不會同意。流落金山銀水，亡命天涯是兩人在一起的唯一機會。爾朱歌雙手攀著高歡的肩膀：“你能放棄你的家人和兄弟嗎？”

高歡點頭，欲望和情感從腹部升起，在心中急劇爆發(fā)。爾朱歌又輕問：“你愿意拋棄你的夢想嗎？那個踏星而行的夢想?！?/p>

高歡的欲望被這句話猛然澆醒，爾朱歌是喜歡自己的，問題反而在自己這邊，他喃喃重復：“我的夢想？”

爾朱歌望著高歡被熄滅的目光：“我們回秀容吧，我要你發(fā)誓，無論什么樣的磨難，你永遠不拋棄我。”

高歡抓起爾朱歌的手掌舉向空中，看著她的目光：“我發(fā)誓?！?/p>

爾朱歌攤開手掌：“我要憑證。”

高歡右手從懷中掏出玉笛，遞給爾朱歌：“當你拿出玉笛的時候，我便會來到你身邊。”

山坡高處傳來馬蹄聲音，枝葉間露出騎兵的影子，爾朱歌目光一掃，就看出那是來自秀容的騎兵，伸手拉高歡，準備躲藏進路邊的樹木中。爾朱榮就在其中，這是爾朱歌最后的猶豫機會，高歡腳步紋絲不動，他已經(jīng)定決心拋棄兒女情長，去尋找踏星而行的夢想，輕輕拍著爾朱歌肩膀：“小歌，那是你爹爹?！?/p>

爾朱榮與一個陌生突厥人并騎而行，緩緩地走在數(shù)百騎兵隊列的最前方。突厥人粗壯的肩膀頂著圓圓的頭顱，溜光頭頂上只留一束頭發(fā)，結(jié)成發(fā)鞭披在腦后。兩撇黑胡好像鑲嵌在面團般的臉孔上，唇下留著一片月牙形的黑硬胡須，右耳穿孔，佩戴一只金色的耳環(huán)。身穿兩邊開叉的麻布編織，齊至小腿的寬松長袍，腰帶挽結(jié)垂在身前。中原漢人喜歡把弓箭背在身后，突厥人卻把弓箭系在腰帶，垂在左腿前面，箭筒橫吊在腰背間，簇頭斜向右下。

爾朱歌掙扎在逃亡和回家之間，幽怨看一眼高歡，留在道路正中等待父親。幾乎同時，騎兵隊伍中一聲驚呼，一匹戰(zhàn)馬超越爾朱榮和突厥人飛奔而至，雙手輕按馬頭，凌空飛越而下，掀開兜鍪露出刀刻般的面孔，拉著爾朱歌的胳膊大聲笑道：“好妹妹，終于找到你了。”

他話音未落目光掃到高歡，松開爾朱歌，雙手向高歡胸前猛推：“你就是那個拐跑小歌的漢人？”

這個年輕人名叫爾朱兆，是爾朱榮的從子，年齡比爾朱歌略大，是契胡軍隊中最驍勇善戰(zhàn)的將領(lǐng)，每次作戰(zhàn)必引三千鐵騎作為先鋒，屢立奇功。高歡原地未動，雙臂一分擋住他的雙手，側(cè)身避開他踢倒的右腿。來人手腕一翻，閃亮的匕首已在高歡眼前。

爾朱歌大聲呵斥：“吐沫兒，別鬧，這與他無關(guān)。”

爾朱兆收回匕首，將高歡向外一推，臉上肌肉跳動：“滾開，漢人?！?/p>

爾朱歌伸手牽過戰(zhàn)馬，把韁繩交到高歡手中：“我們一起回去吧?！?/p>

高歡點頭牽著戰(zhàn)馬，當爾朱兆不存在，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另外一個人身上，他從頭至尾一句話都沒有講，只是在旁邊冷冷旁觀，他就是爾朱歌的父親，肆州刺史爾朱榮，高歡本要投奔的人。爾朱榮頭頂兜鍪，一言不發(fā)，似乎要搞清楚這個漢人與女兒的關(guān)系。片刻之后，他目光轉(zhuǎn)向女兒，下巴明顯露出笑容：“小歌，讓爹爹看看，有沒有少一根頭發(fā)？”

爾朱歌翻身上馬，來到父親身邊：“不但沒少，還多了好幾萬根呢?！?/p>

爾朱榮馬首一轉(zhuǎn)，將爾朱歌介紹給身邊的突厥人：“綦母先生，這是小女爾朱英娥，從小喜歡唱歌，我們都叫做小歌。小歌，突厥鍛造的兵器鋒利難當，綦母先生是其中佼佼者，這次與我們一起返回秀容草原?！?/p>

“你來接我，還是來接綦母先生？”爾朱歌揚著下巴向父親撒嬌。

爾朱榮收到劉貴轉(zhuǎn)來的信件，知道女兒去了金山的突厥地區(qū)，突厥是柔然鍛奴，鍛造的兵器舉世無雙，他便親自率領(lǐng)兩百契胡鐵騎趕赴金山。綦母懷文讓他如獲至寶，深感不虛此行，他見到女兒更加高興：“別鬧了，你別騎馬了，去乘追鋒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