絨巴俯視向他拱手問好的德盛莊老板顧德順、貿(mào)源昌老板劉茂林、祥云昌老板彥開豐、豐義莊老板……他們無一不后仰著腰;從茶店街左拐進入老陜街,這條街同樣是康定富商的地段,“這些陜西人是最勤奮最忠信的外來人?!睆那?,云登曾牽著絨巴一邊同陜幫掌柜打招呼一邊告訴兒子,“幾百年來,這些人由最初的貨郎擔(dān)變成家有萬貫的坐商,不畏艱險和勤勞是他們發(fā)跡的根本,他們同茶商、鍋莊幾乎控制了康藏的生意命脈……”康定的過去在父親的口述中源源不斷送入他幼年的記憶。老陜街上一家家店鋪的招牌“貿(mào)源”、“廣匯”、“吉慶祥”、“福利祥”和一張張掌柜們的笑臉在眼中流動而過;馬隊穿過上橋沿河邊街向南門移動,這里是絨巴最喜歡的一段,這里開了一家《南洋兄弟煙草公司》,他收集了一大摞這家鋪子賣的“哈德門”、“大刀”、“十號牌”、“強盜”、“黑爵士”等牌子的煙盒;在街的拐角處有一家賣碗兒糖的和幾家鹵菜店;鹵菜店隔壁是一家二弟頓珠最愛去的彈棉花的店鋪,真不知道那長長的弓子在白云一樣的棉花上發(fā)出的聲音怎么就令二弟頓珠那么陶醉?這是令絨巴難以置信的事;進入南門的祥云街,幾家穿著大衣襟藏袍的鍋莊主人老早就站在鍋莊的大門口躬身相送。街的盡頭,長達二十丈長、高二丈的南極門破例地響起醒炮,原本醒炮是天亮?xí)r三城門開城門時才鳴放的,這是云登土司出行時才享有的特殊禮遇。城門左邊是法國教會修建的修道院和天主教的尖頂房,城中還有伊斯蘭教的圓球形建筑,這些夢幻般的幾何圖形除了給這座老城增添了夢幻般的色彩外,多少給從不排外的康定人帶來了一股飄浮不定、隱隱約約的戒備和不安;右邊是塘馬房,是專門為官府出關(guān)提供馬匹的集結(jié)地。
魯尼馬前馬后地從不同角度拍下了土司家招搖過市的氣派鏡頭,逐一記錄下藏地除拉薩外的最繁華的景象。約莫一刻的光景,隊伍來到城南的公主橋,等在此處為巡視隊伍提供后勤的“差巴”們也牽著騾子跟隨出發(fā),一路鈴聲蕩漾。魯尼一見青灰色的石拱橋就翻身下馬,橋心側(cè)面的口銜寶珠的龍頭面向雪門坎的山峰,龍代表康定城飲下第一口順流而下的融雪。魯尼的徠卡牌照相機為“公主橋”留影。
“這下好了,要是這位藍眼睛一路上就這樣瞎折騰,我們不知要走到何時才到宿營地?!苯q巴對益西說。老益西無可奈何地咧咧嘴。
“這就是傳說中公元七世紀(jì)文成公主進藏時修的橋,對嗎?”魯尼問。
“你在問我嗎?”絨巴看看魯尼,用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子問他。
“是的,絨巴先生?!濒斈嵴f。
“我只知道這是文成公主過的橋,什么七世紀(jì)八世紀(jì)的?”絨巴不知如何回答,他用胳膊肘碰了碰益西涅巴,示意替他回答這個一上路就問這問那的外國人。
“是的,這就是文成公主進藏時修的石拱橋,但文成公主進藏沒有經(jīng)過我們康區(qū),是從青海入藏的?!边@位比云登土司大一歲的涅巴替絨巴解了圍。